他一抬腳騎車走了。
踩著路麵的坑窪,貼著陽光,我走出巷口,眼前豁然開朗,出現熙攘繁華的街道。
陽光像大片蜜汁慷慨地潑灑下來,卷走了所有的陰暗和不適。
藍色的15路車遠遠開來。
竟然還有座。
我的前座,是一個幹淨利落的短發,耳朵上戴著白色的耳機,正在搖頭晃腦陶醉其中。
“央央!”我驚喜地叫道。
前座轉過頭來,揪掉耳機,“嗨!”她咧嘴,給我綻開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我的心,仿佛被那笑戳開一個小口子,莫名其妙地躥出花來,車窗外的陽光嘩啦啦地灌進來。
莫央是我在一中最好的朋友,同班,也和我在少年宮同一個培訓班裏學畫畫。她家住在小城西頭一座叫做雅晴花園的小區裏,父母是這座城市最好醫院的資深眼科大夫,夫妻恩愛,女兒乖巧,家庭和睦,讓人羨慕。比如我。
莫央自顧將一隻耳機塞入我的右耳,裏麵傳來蘇芮的老歌《親愛的小孩》:“親愛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經離去,留下了帶不走的孤獨,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是否弄髒了美麗的衣服,卻找不到人傾訴……”
曲調憂傷,落寞瞬間紛遝而至,卻仿佛有一股暗流的力量,悄悄地衝撞我的胸口。
我鼻子一酸。從此,這世間就剩下我小小孩童一人,所有微小或盛大的喜悅沮喪歡笑淚水,都要獨自擔當,可是媽媽,你說過要陪我一起長大的。媽媽,我恨你,將我獨自留在這孤單的人世間。
莫央仿佛聽到了我心底的話,忽然說:“你不是孤單的一個人,你還有我。”她的目光篤定,閃著湛湛星光。
四月的晨風從開著的車窗沁入,隔著薄薄的校服,有絲絲涼意。我的心,卻一暖。
她從書包裏掏出一盒奶遞到我的手上,又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撕掉半透明的糖紙,露出甜蜜乳白的內核,不由分說塞入我的嘴裏。
很甜,很甜。
是薄荷的微涼被甜潤的白巧克力包裹,沁入心脾的甜。就像我們的友誼。
我噙著那顆糖,臉上蕩漾著甜醉的笑,跟著耳機裏的音樂,和莫央一起搖頭哼唱起來。
原來,一直,我想要這樣的情感:我想要一顆糖,那人恰好就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來。
5
下午,有我喜歡音樂課。學校要在組織紅五月文藝彙演,每個班都在音樂課上緊鑼密鼓地排練節目。我們初三(三)班的節目是話劇《小王子》。
我扮演玫瑰。古靈精怪的莫央扮演那隻等愛的狐狸,也非常出彩。
下課了,我們仍意猶未盡。
“對我而言,你隻是一個小男孩,和其他成千上萬的小男孩沒有什麼不同。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對你而言,我也和其它成千上萬的狐狸並沒有差別。但是,假如你馴服了我,我們就彼此需要了。對我而言,你就是舉世無雙的;對你而言,我也是獨一無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