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的時候,葉明才騎著自行車吹著口哨回來了。
舅舅沒說話,緊跟著進了屋子。葉明的自行車大約還沒停好,傳來一陣倒地的“哐啷”聲,然後是殺豬一般的嚎叫,拳頭落在身上的悶重聲,巴掌落在臉上的清脆聲,然後是葉明的求饒聲,舅媽護短怒罵舅舅的聲音……
我仿佛忽然失聰,什麼也聽不到了。隻聽到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轟轟地喧囂的音樂。
許久,世界安靜下來。舅舅站在門裏,有些不耐煩地叫我:“回屋,睡覺!”
那扇洞開的門,像一個黑洞,張開著大口,仿佛準備隨時將我吞噬到無盡的寒冷和黑暗中去。
我站起來,腳底發軟,踉蹌地走過去。
那晚,我夢到更多的軟體動物,蠕動著,爭先恐後地往我的夢裏爬去。
一身冷汗,將綠色小碎花的睡裙,浸得濕透。我抬頭看看窄小的窗外,月亮依舊是一個破碎混沌的蛋黃。
又冷又硬。
11
葉明被舅舅打了之後,和我結了更深的怨。他的眼裏長了刀子,看到我,恨不得剜一塊肉下來。我們再也不用一起坐在八仙桌上寫作業了,他本來就討厭學習,自從那次被打之後,就更是放任自流四處浪蕩,誰也管不了;而我,隻要一靠近那個桌子,眼前就不斷閃出一堆白花花冰冷冷的死蛇的屍體,不寒而栗。
我每晚在自己小屋裏的一張舊木桌上,就著一隻小台燈,溫書做習題。
那條死蛇,像一個噩夢,長久地盤踞在我的腦海裏。
舅媽的□□接二連三地離奇失蹤,讓她鬱塞難填,產生了破案的欲望。她連著兩天周末中午不睡覺,將新□□搭在衣架上,等待想象中的“變態”來光臨。
我和莫央就躲在濃密的老槐樹裏,吃著冰棒,心照不宣地笑。
有一天傍晚,舅媽去街口的小商店買醬油,一張黑紅的幹裂得起皮的臉驟然闖到她的麵前,吃吃地傻笑。她看到那個瘋癲的女人,穿著一件粉色帶花邊的胸衣,包裹著胸前的兩坨黑肉,在她眼前搔首弄姿,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
那件胸衣雖然遭受了女瘋子幾天的蹂躪,已變得肮髒不堪,可舅媽還是一眼認出了它。因為買它時罩杯上有一處明顯的脫線,像一道傷疤,所以,舅媽以更便宜的價格買了來。
舅媽撒腿就跑。
我放學進家門的時候,正聽到她驚魂未定地向左鄰右舍講述剛才的遭遇:那個變態的女瘋子,不知用了怎樣的手段偷走她的胸衣,然後穿在自己的身上招搖過市。
我抿著嘴,偷笑了一下。
可那個不明顯的表情,不知怎麼被眼尖的舅媽發現了,她厲聲叫道:“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我控製著內心那點促狹的小情緒,正正色,進了屋。
再一個周末,當我和莫央守候在老槐樹上時,發現舅媽再也不將衣服晾在屋頂上了。光禿禿的屋頂,支楞著電視天線,橫著一根細繩子,了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