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舅媽發現新胸衣又不見後氣急敗壞的叫罵聲,我覺得渾身的細胞都顫顫地唱著歌,原來,每個孩子內心深處,都有想做壞孩子的想法,做壞孩子,原來會獲得更多的快樂。
和莫央分手後,我直接回家,因為我興奮的小心髒急於感受偷竊後那種讓別人著急憤恨所帶來的□□。
可是,讓我有點失望。她在穿堂和幾個女人打麻將,天已經黑了,她大概忘記了收衣服。自從上次為要錢的事吵架,我和舅媽除了非說話不可的交流之外,已經很少說話。我看到她,就低頭沉默地走掉,她看到我,就厭惡地瞪一眼。
看見我,她抬了抬眼皮:“飯在鍋裏,回家吃完把鍋和碗洗了。”
我忽然心裏微微動容,其實,這個家也沒那麼糟糕,她也沒那麼壞,至少每天還給我做飯不是嗎?
我輕輕地“哦”了一聲,從陰影中走過去。
我到家迅速吃完飯,洗完鍋,準備裝作渾然不覺的樣子,回到自己的八仙桌那裏去學習。是的,我要好好學習,才能早點離開這個家。
八仙桌的上方,是一盞黃黃的燈泡,一拉燈繩,光線明亮刺眼,很快有許多小蛾子繞著燈飛撲盤旋。桌子上,有我一遝摞得整整齊齊的書,而今天,在我常常趴著的地方,有一張廢舊的破報紙躺在那裏,不是“躺”,是支愣著,大概是沒有疊好,報紙翹起老高。我心裏暗罵著,一定又是葉明這個邋遢鬼扔在這裏的。
然後,我伸手去拿,準備團起來扔掉。
那團白花花的軟體動物,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我的眼前。一條蛇,被規整地盤成幾盤,頭在最上端,翹翹地。我腿一軟,尖叫起來,甚至沒有看清它是死的還是活的,就從那個地方逃了出來。
幾個打牌的人都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我,舅媽吼道:“有病啊,大喊大叫!”
我蹲在門口一顆樹下,手在瑟瑟發抖,那隻握過鋼筆握過畫筆的手,剛剛觸碰過那條蛇,那是世間最恐怖的冰冷,從指間,一直蔓延到心底,我感到身體一陣打顫,淚水像水庫開閘不停地往外冒,剛剛用手背擦去,又有新一茬淚水湧出來。
我喘著粗氣,大口地呼吸。
舅媽還在嘟囔謾罵著往家走,不一會兒,也尖叫了一聲跑出來。
那天我在門口蹲了很久,直到舅舅回來把那條死蛇拿走,我也沒進屋。
是夏天的夜,門口的穿堂風很涼爽,月亮躲在厚厚的灰白的雲層裏,像一個破碎混沌的蛋黃,卻沒有一汪熱油將它煎熱,徹骨的冷從頭頂的暗藍天空傾瀉下來。
我仍蹲在門口的一簇地雷花旁,抱緊了雙肩。
舅舅走過來,溫和地說:“回家吧!沒事了!”
我沒動。
舅舅就蹲在門口的石凳上,沉默地抽煙,陪著我,紅色的點,一明一滅。像一個溫暖卻閃爍其詞的小眼睛。
我們像在打一個曠日持久的戰爭,在門口對峙了幾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