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可以證明時間的流動?
牆壁上掛著的月份牌每換一張,是新的一年。
老金每來別墅裏每做一頓飯,是新的一月。
書桌上的報紙每換一份,是新的一天。
老式的石英鍾每敲響一次,是新的一小時。
那麼現在呢?心髒每跳動一下,是多久?是一秒,還是兩秒?
蘇煙趴在牢房的角落裏,一絲不動。那個侍女已經走了,還算仁慈,除了皮帶的鞭打,沒有對她施加其他刑罰。她默默地數著,總共打了兩百九十七下。打到後麵,侍女的手累了,皮帶也崩的一聲斷了。蘇煙當時不自覺地笑了一聲。侍女用腳踢了她一下,走了。
她猜侍女去換皮帶了,所以一直等著。
但門一直緊閉著,始終沒有人進來。
她等到累了,意識也渙散了,便睡了長長的一覺。
自然是不知多久。
睜開眼時,依舊是一片黑暗,她有些恍然,直到四肢的疼痛提醒了她,自己是在被外界稱之為魔窟的76號。
周遭很安靜。
靜到她能聽見老鼠的腳步聲,她看到老鼠那灰不溜秋的長尾巴在地上搖曳,看到它黑亮的眼睛在四處滴溜溜地轉著。
是的,這牢房裏有一隻老鼠,一開始她是怕的,雖然她膽大,可以手捉蟑螂,但是她怕老鼠,覺得惡心。可是現在,她卻慶幸,這牢房裏還有一隻老鼠的陪伴,讓她還能嗅到一絲人氣。
現在外麵是什麼時候了?
天亮了嗎?
她的肚子已經開始叫了。
大門終於被推開了一道門縫,透進來些許微茫的光亮。
“吃飯了。”
冰冷而沒有溫度的女聲自頭頂傳來。
聲音很熟悉。
蘇煙抬起頭,與那個人四目相對。
她沒有用動作做出反應。
“吃啊。”
女人蹲下來,把飯盤哐當摔在了地上,因為用力太猛,飯碗裏的飯都散了出來。一團米飯散了,露出裏麵的一張小紙條。
蘇煙皺起眉頭,哆嗦著過去,正準備展開那張紙條,女人穿著硬軍靴的腳對著她的肋骨就是一陣猛踢,女人蹲下來,揪起蘇煙的頭發,抓起地上的一把飯,往她的嘴巴裏猛塞,睚眥俱裂,“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快吃飯。”
蘇煙把頭扭向一邊,看到那個女人的臉。
她趴在地上,雙手撐在地麵上,把上半身撐起,抬著頭,嘴角揚起一絲驚訝,“是你。”
“是我。”那女人微笑。
蘇煙閉上眼,“海棠姐,為什麼是你?”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穿著軍裝的秋海棠。不再是紅妝妖嬈的秋海棠,眉眼裏卻依舊有她熟悉的那股勇敢決絕。
秋海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她是怎麼進來的?
還沒等蘇煙想明白,秋海棠已經蹲了下來,解下口罩,揪著蘇煙的頭發,把她的頭拎起來,嘴巴湊到了她的耳邊,悄聲問道,“你會用美人計,你以為,我就不會嗎?”
秋海棠今天抹了一種味道很奇怪的香水,香氣順著空氣嫋嫋地遁入她的鼻子裏,被她吸入肺部。
可是下一秒,她卻覺得抑製不住地,頭腦昏沉,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蘇煙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了另一處陌生的地方。
是逼仄的小旅館房間,單人的小床,緊靠著灰色的牆壁和紅色的小窗。窗外傳來潺潺的流水聲。推開窗,果然是小橋流水,古色生香的小鎮風貌。
蘇煙坐起身,她看見陸舟宇坐在自己的身邊,問道,“這是哪裏?”
陸舟宇見蘇煙醒了,收起了手中正在讀的書,說,“這裏是蘇州。”
她皺著眉,“今天是幾號?”
“八月十五。”見蘇煙看著自己,陸舟宇又強調了一遍,“公曆,不是陰曆。”
“哦,這些天發生了什麼?”蘇煙伸手扶著額頭,頭痛得不行,怎麼也想不起來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麼。腦海裏的最後一幕是秋海棠在自己的耳邊說了一句話,然後她聞到了一股很奇怪的濃烈香氣,再之後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那天是幾號呢?隻記得被抓進76號的時候是11號,今天已經是15號了,中間的三天自己在哪裏,經曆過什麼?為什麼腦海裏是一片空白?
見她實在痛苦,陸舟宇拍拍她的腦袋,笑了笑,“實在想不起來就別想了,我帶你出去走走吧。”
蘇煙接受了這建議。
她穿上了一件素淡的灰白格子旗袍,棉布的料子,自然比不上從前穿的那些錦繡綢緞,但也是貼身的。想來是陸舟宇買的,多少年前他就記住了她的尺寸。他一向細心。
兩人攜手走出旅館,蒸騰的悶熱猛地湧過來。陸舟宇正準備戴上帽子,卻看見蘇煙仰著頭,閉著眼,任憑太陽在她白皙的皮膚上曬著。
蘇煙也真是不怕熱。
陸舟宇問她,“怎麼了?”
蘇煙笑了,“自由的味道,真好。”
陸舟宇也笑了,他拉上她的手,語氣堅定,聽起來就像是在許諾,“以後都自由了。”
蘇煙沒來過蘇州,陸舟宇見天氣炎熱,也沒帶她多跑,先去買蘇繡的旗袍,是家老店,顏色姹紫嫣紅,樣式也琳琅滿目,蘇煙試了蠻久,卻隻要了兩件素淡的,一件繡著繁複的青花瓷,還有一件則更樸素,淺藍的小花星星點點,裹在身上,將蘇煙襯得人淡如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