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熱情地要幫那同學拿行李,其實也就一具竹笥,和大箱小箱提溜著搬家似的新生相比,這個新生顯得很簡樸。
同學沒答應,"沒關係,我自己來。"
徐庶也不好去搶行李,他便領著那同學往宿舍走,路上也不能不說話,他寒暄道:"你家裏人沒陪你來?"
"家裏人?"新同學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無趣,他淡淡地說:"不用他們陪。"
"哦,我當年也是一個人來,也沒家裏人陪。"
本來是想套近乎,新同學卻沒反應,隻是淺笑,那笑容沒有情緒。
"你是哪裏人?"
"我.."同學頓了一下,"琅琊人。"
"琅琊,那是在徐州?"
"是。"
徐庶知道,這位新同學和自己一樣,大概也是為躲避戰亂,才來到荊州,時值亂世,中原板蕩,卻有荊州沃土為九州失家的流民提供一方安樂。
"其實我找得到路,師兄若是忙,不用麻煩了。"新同學如是說。
徐庶很受傷,他發現,這位新同學有種拒人千裏外的孤傲氣質。
做好人還要被拒絕,徐庶還沒有那種老子不伺候你的硬朗氣節,他不肯放棄,裝沒聽見,絮絮叨叨地說那裏是圖書館,那裏是食堂,那裏是一教,那裏是實驗樓,那裏打過一架,那裏有個學生為女師範的某個妹紙割腕,血流了一地,哇靠,結果沒死,不拉不拉。
他說什麼,新同學不看什麼,他指著東,新同學看著西,他說得嘎嘎笑,新同學一開始還禮尚往來地跟著他笑,後來就麵無表情了,大約覺得徐庶太無聊。
於是徐庶沉默了。
兩人一起沉默著,仿佛兩具行動的無聲竹杖,一直走到宿舍樓。
新同學是在十一棟三樓,號牌是三一五。宿舍平麵呈弧形,像半座福建圍屋,悠長的走廊仿佛蜿蜒的月鉤,雕花闌幹像一道道垂直的目光,俯瞰著灑在一樓的瀝瀝陽光。
徐庶領了他上樓,卻有人扛著行李往後退,蹭蹭地下樓了,後退的還不止一個,多是老生領著新生,臉色都不好看,一麵走一麵小聲咒罵,聽得行李箱乒乒乓乓地敲著闌幹,聲音震蕩出去,似心裏咯出的石頭。
"這是幹嘛?"徐庶疑問。
"樓道堵了。"有人回答。
走廊中央堵著一張課桌,四個男生圍起來,手裏捧著一把紙牌,嘴裏吆喝著,胳膊揮舞著,原來是建安元年級九章算術係的同學,正在玩兒新紙牌遊戲袁曹殺。
走廊不寬,這一張課桌當道一攔,便將前進的路堵住了,要過路的隻好退下去,從另一頭重新上樓。
徐庶在樓道口望了一眼,他掂量得出輕重,小聲道:"我們從那邊上樓。"
話音未落塵,他都還來不及去給新同學解釋,本站在他身後的新同學已經走了出去,徑直往那張囂張的課桌走去。
而後他以一種讓徐庶窒息的姿態站在課桌,把手中的竹笥高高地舉起來,清爽地說:"請讓道!"
有種血腥的感覺衝上了徐庶的腦門,那一瞬,徐庶以為新同學手中的竹笥會砸向那張課桌,哦,不,是砸向那四顆腦袋。
"滾!"一聲怒喝從喉嚨管裏彈出來,手中的紙牌甩下去,不是為了示威,而是壓根沒把請求當回事。
新同學把竹笥放下去了,可他沒有退縮,他隻是騰出雙手,開始推桌子。
是的,他在推桌子,他大概聽說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句話,所以他打算用自己的體力推開攔路的障礙。
四個四年級的師兄這才知道遇著一頭不懂規矩的蠻牛,他們先是看了一眼那新生,然後相互看了一眼。
一個赤膊的男生把兩隻黝黑發亮的手狠狠拍在桌子上,活似一隻老豹子,他應該是這群人的頭兒,他瞪著那新生,"小子,老子再送你一句:滾!"
這應該就是警告,意思是你要是不滾,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新生像失聰,或者是壓根就不待見警告,他繼續在使力推桌子,腮幫子咬得死硬,就沒打算鬆懈一丁點。
橫行霸道校園數年的九章算術係牛人們,平生第一次遇著了挑戰者,於是離新生最近的一個男生跳了起來,他像鬥雞似的昂起了頭,打算先用無可比擬的氣勢壓倒對方,可當他站立的一刹,他才發現自己失算了,他的個頭才抵著新生的胸口,要踮起腳尖才夠看見那小師弟的下巴。
他們的頭兒索性將一雙腿壓在桌子上,乜起他有些小的眼睛,用那種所謂道上的語氣說:"你丫欠打是不?"
新同學把住桌子的兩個角,依然用他沉凝有力的聲音說:"讓道!"
除了頭兒,其他三個學生都把自己拔了起來,將新同學合圍在中間,六隻眼睛像六根釘子,新同學一點兒沒發怵,他施了一招乾坤大挪移,把敲過來的釘子還了回去,還加大了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