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其實徐庶壓根就不想去迎新。
襄陽男子職業技術學院是所純爺們兒的學校,走哪兒都感受著蓬勃的雄性霍爾蒙,從學生到老師到宿舍大爺到食堂掂勺的大叔,一水兒的爺們兒,因此上,這所學校陽剛得過頭了,除了圖書館庫存書的字裏行間有女人影兒,全校的犄角旮旯沒有半個女人影兒。
女人是這所學校缺失的資源,別說是十八歲的水蔥妹子,便是八十歲的市井老奶奶,若偶然出現在校門口,也能獲得本校男人們的青睞。
距襄陽男子職業技術學院二十裏有一所女校,叫襄陽女子師範學院,和襄陽男子職業技術學院不同,這所學校是一水兒的娘們兒,雌性霍爾蒙很旺盛,陽氣卻嚴重不足,除了看門的是兩個年齡望六十的大伯,該校沒有半個男人影兒。
於是,男校和女校隔著二十裏相思起來,吟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紛紛在某個春明錦繡的季節裏邂逅了,執手了,對眼了,貼臉了,等等等等。
但兩所學校校規很嚴,嚴禁雙方學校學生擅自勾搭,男校學生不準進入女校,女校學生不準進入男校,在製度上禁絕男女生逾禮事件發生,於是為了接近女師範的女生,男校的男生絞盡腦汁,比如每逢新生入校,男校男生會喬裝改扮去女校門口蹲點,守到某個落單的新生妹子,幫她提行李,指路說校規指導學習以及未來成長,順便發展點校外感情,若上手順利,不定三五個月後,就出雙入對了。
又到了一年新生入校時,男校男生坐不住了,就算不能借著照顧新生勾住妹子小手,站門口瞅瞅妹子,評點一下本年度最正點新生,也能慰藉自己在孤寂的男校泡得發麻的心。
男生們如餓狼般撲出沉悶的襄陽男子職業技術學院,剩下的男生,不是愛學習而不願看妹子浪費時間的乖學生,就是被分派去迎接本校的新生弟弟,而徐庶不幸就是後者。
徐庶所在的宿舍一走而空,隻剩得他代表土木工程係建安三年級去迎新,其實,就他內心深處來說,他也想去女校看妹子,可他是土木工程係學生會勞動部副部長,還是建安三年級的班長,好歹也是有些微頭麵的學生幹部,身上擔著責任,同學們都可以去,獨獨他不能去。
於是徐庶很大度地對同宿舍的孟建和石韜說:哥幾個去吧,有什麼事我擔著。
徐庶是出了名的好說話,同學讚他是菩薩心腸,生下來是為普度眾生。有困難找徐庶,這是土木工程係的係訓。
徐庶在眾同學感激的目光中去迎新了,那一天,學校禮堂前人山人海,彩旗飛揚,極目處,黑壓壓的像一群群趕著搬家的螞蟻,知道的說是新生注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排隊搶購打折貨。各係迎新點人頭攢動,注冊的,交費的,領宿舍號牌的都橫著一張長方桌,桌後是三五顆焦炭似的腦袋,桌前是一溜盤蛇般長得沒有頭的隊伍,頗像是黑社會在鬧市中心招打手。
作為師兄兼學生幹部的徐庶,秉承著為人民服務的精神,接了一撥又一撥新同學,偏偏有些新生很麻煩,除了要他帶路,還讓拿行李,去了宿舍鋪床疊被更不在話下,更有甚者還讓徐庶順帶照顧自家父母,仿佛把徐庶當成職院的後勤大叔,徐庶一麵為新生鞍前馬後,一麵想著眾同學在女校垂涎三尺地窺看妹子,菩薩心腸冷冰冰的。
未時,徐庶總算得空吞了一張胡餅,賺了個半飽,嘴上還帶著餅沫兒,土木工程係迎新處的學生幹部喊了他一聲,說道:"那兒有個新同學。"
然後學生幹部不動了,擺明了是想讓徐庶送新同學去宿舍,徐庶想憑啥又是我,你們就在桌子後麵挺屍,拿捏出師兄範兒,每回讓我當苦力做民工。
徐庶扭過頭,那同學正站在桂樹下乘涼,側著光,輪廓被一片沉凝的墨色暈染,像山水畫遠端悠然的雲色,個子挺高,背很挺,像是青幽幽的竹節,那身素白衣服很幹淨,衣角微殘著不為人察覺的皂香。頭上的桂樹早結出花,微黃的桂花從枝椏間無聲地透出來,一瓣瓣似女孩兒剪碎的指甲,有一些飄下來,掃在少年平滑如水的肩上,隻是掠過,未曾停留。
徐庶後來回憶,那個花樹下沉在光影裏的白衣少年像一幅畫,畫的年代很久了,畫麵有些細節甚或失了真,他卻還放在心底。
徐庶被美色無恥地打動了。
他走過去,禮貌地稱呼道:"同學,你好,我是土木工程係建安三年級的徐庶,我領你去宿舍。"
那同學轉過臉來,他先打量了徐庶一眼,然後是一個淺笑,光亮從眼角飛起來,把整張臉映得透明而飛揚。
徐庶想,這師弟還真是長得好看,也不知道能不能榮登新一屆校草。
男校每年都要評出本年度十大帥哥,以及新一屆校草,女校女生奚落他們是變態般的自戀,一個個長得歪瓜裂棗,醜得以致於天下大亂,偏還自以為帥得天下無敵,泡馬子一泡一個準,其實誰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