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人抱不動。"這是徐庶能找得到的唯一理由。
"找個同學和你一起去。"教官對付這種理由駕輕就熟。
徐庶痛恨著自己的不知變通,他便當真去找同學,可滿地皆哀鴻,那一具具解衣納涼的活死人正在享受涼風繞脖,誰願意去幹苦力。
他搜索了一圈,目光停留在諸葛亮身上,並不是他特意找諸葛亮,而是諸葛亮恰好在看他,他便被吸引過去了,後來徐庶說,那可能是磁極吸引,但據諸葛亮說,他當時壓根沒看徐庶,他隻是不小心把目光掠過徐庶,誤會就鬧大了。
"幫個忙?"徐庶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
諸葛亮呆了一下,但是很快,徐庶感動得快要落淚了,因為諸葛亮竟然站起來,他彎腰抱起一捆竹簡,他說:"走啊。"
若不是人多,徐庶很想抱住諸葛亮哭喊道:兄弟,我請你吃飯請你喝茶請你看說唱戲,以後作業我來做,考試抄我的,把妹我幫忙,家裏衛生我打掃,生兒子我養..
徐庶和諸葛亮走出操場,明晃晃的太陽像隻巨大的探照燈,沒遮攔地把高熱亮光打下來,熱汗成串地甩出去,隻覺得自己像甑格上的饅頭,正在發脹變軟。
"熱死!"徐庶埋怨道。
"是挺熱,比陽都熱多了。"諸葛亮回道。
"沒去過陽都,能說說麼?"
諸葛亮沉默了一會兒,而後他微微笑了一下,"挺好的地方。"
徐庶第一次發覺諸葛亮的笑容不再刻意造作,隻是幹淨得像透亮的天空,他想,那是屬於陽都的天空吧。
"你呢,哪裏人?"諸葛亮撇開了話題。
"潁川。"
"哦。"諸葛亮笑笑,"我也沒去過。"
"唉唉,好地方呢,可惜遭逢戰亂,回不去咯。"徐庶有些傷感。
"會有機會回去的。"
話很簡練,徐庶卻覺得像是萬鈞重的承諾,他忽然萌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諸葛亮說能做到的,就一定能做到,他骨子裏有萬夫莫當的勇敢。
兩人到了係辦公室,已是走得大汗淋漓,推了門,屋裏其實有人,可他們也沒看清,因為太熱,早就不耐煩了,見著目的地,把東西嘩啦啦地甩在地上。
徐庶抹著汗,不自主地抱怨道:"累死了,啊喲,想回宿舍休息。"
"那就回宿舍。"
"啥?"徐庶也就是說說而已,"那不成那不成。"他立馬沒骨氣了。
諸葛亮又露出慣常的笑容,"那你回去,幫我請假,我也學妖孽。"
徐庶一抬頭,剛好和屋裏的另外四隻眼睛對視,他像見著了鬼,打了一個寒戰,哆哆嗦嗦地說:"龐,龐老師..司馬,司馬老師.."
屋裏那兩個被無視的大活人,正是土木工程係係主任龐德公,以及九章算術係係主任司馬徽。
徐庶很懊惱,商量做賊為什麼要當著條子的麵,他在背後拉了諸葛亮一把,也沒看清諸葛亮顯出怎樣的表情,不過他想,諸葛亮大概心裏也不會好受,到底他才和係主任的兒子過招。
龐德公和司馬徽,是襄陽職院的兩巨頭,兩人在荊州士林中地位頗高,荊州牧劉表三請五請,才請來兩人主持職院學術工作,蔡瑁校長附庸風雅,說襄陽職院有三巨頭,他就是第三個巨頭,可世人說,就憑他那學術水平,寫篇發言稿也要主簿捉刀,素日發表的論文不是有人代寫,便是全文抄襲,還巨頭呢,頂多蘿卜頭。
龐德公先是看了看兩位忐忑的學生,露出看不出意味的笑,他和龐山民很不一樣,龐山民像隨時可能爆發的小火山,他卻像溫潤的一脈水,是空穀中清澈的風,天然有隱士風度。
司馬徽忽然指著諸葛亮道:"這位同學真沒禮貌,見著師尊如何無動於衷?"
諸葛亮頓了頓,輕輕道:"龐老師,司馬老師。"
龐德公打量著他們,因見他們著一身絳衣行滕,問道:"你們都是新生?"
"我是土木工程係建安三年級的徐庶。"徐庶很老實地回答,他壓根不知道隱瞞。
"你呢?"龐德公轉向諸葛亮。
"我是建安四年級。"諸葛亮沒說名字,他留了一手。
"名字呢?"司馬徽不放過諸葛亮。
諸葛亮停頓了一會兒,低聲道:"諸葛亮。"
龐德公和司馬徽對視一眼,司馬徽臉上的表情放大了,他用極吊詭的聲音說:"你就是諸葛亮?"
諸葛亮困惑了,自己有這麼出名麼?
"聽說你入學就和同學衝撞,不簡單哦!"司馬徽的語調永遠讓人捉摸不透。
諸葛亮的頭皮發麻了,他再拽再裝酷再牛逼,也對師尊有天生敬畏,何況他得罪的是係主任的兒子,天知道龐德公會不會為兒子出頭,千方百計擠兌自己,讓自己考試不及格,補考不及格,清考還是不及格。
諸葛亮平生第一次油然了惶恐感,他想到了退學,這個念頭彈出來,又被他壓了回去,他想如果自己真的退學,那真是冤得慌,於是他決定了,便是被逼走了,也要在走之前拚個魚死網破,他有不認命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