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良拖著板車漸漸走遠,海報看不見了,收入眼底的是整座校園翡翠般晶瑩剔透的景致,抱著書的學弟經過,看他搬家,主動要幫忙,他婉言謝絕了,可學弟們卻摘了一捧花送給他,說師兄一路平安,以後常來哦。
馬良把那捧花細細地放好了,他仍是拖著他的板車,拖著他四年的記憶,想要走出他的校園,卻覺得這條路越走越長,似乎他永遠都走不完。
有人在孔子像下大聲讀書,幹淨的陽光讓那朗讀聲變得輕靈透徹。
"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
"吾十有五而誌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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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聽呢,從來沒有哪個時刻像現在這樣,眷戀著琅琅讀書聲,眷戀著少年同學不掩飾的笑臉,眷戀課堂上老師的叨叨,眷戀食堂熱氣騰騰的饅頭,眷戀圖書館總在打瞌睡的管理員,眷戀宿管大爺刻著褶子的老臉,眷戀滿捧陽光落在掌心,眷戀醒來看見雨後彩虹,眷戀我的兄弟我的同學我的老師我的班級,眷戀年少輕狂的美好時光。
隻是這一切都結束了,熟悉的校園景象紛紛散去,歌聲笑聲讀書聲被狠狠甩在身後,仿佛這一切從來沒有經曆過。
馬良揚起頭,很亮的陽光落在眼睛裏,滑在麵頰上。
畢業後有很長一段時間,眾同學都以為自己還在學校,後來發覺早上不能睡懶覺,晚上不能和兄弟臥談,忙得沒時間泡馬子聊八卦,才恍然學生時代已經過去了。
馬良奮戰在新聞第一線,成了他口中的新聞民工,他跑的是社會線,主要報道婆媳交惡,下水道堵塞,寵物失蹤一類的民生新聞,每日累得人仰馬翻,寫出的豆腐幹文章塞在十六版末尾,旁邊就是治療前列腺炎效果就是好的八分之一欄廣告。
龐統進了荊州發改委,單位聽著很給力,可他說自己充其量就是茶水小弟,每日不是看馬良他們編的報紙,就是給領導和老資格公務員跑腿,被呼來喝去是常事,像什麼小龐,幫我倒杯水,冷水和熱水要各占50%;小龐,我實在沒用空,幫我接一下孩子;小龐,我家水管壞了,你幫我買一根..
崔州平呢,他正在辦出國手續,大約就在這一兩個月,他將和幹姐姐瑪利亞一同遠赴異域。
孟建和石韜的公務員成績下來了,令人大跌眼鏡的是,石韜考上了,孟建沒考上,但是孟建沒所謂,他說即使沒考上,他也要和石韜一起回北方,他對故鄉的渴慕現在是越來越強烈了,這一方麵是他著實對故鄉的思念,另一方麵是他對圈地運動越發討厭了。
徐庶仍然在設計院混著,仍然很勤奮地設計著公廁,在施工現場吃磚灰,因孟建的關係,他租到了一套公寓,正計劃在這幾日把老母親接來,他往草廬跑得勤,還幫諸葛亮洗衣服,馬良玩笑他是諸葛亮的妾,最近很愛說的話是,我媽就要來了,你們一定要來吃飯哦!
和辛苦討生活的同學們相比,諸葛亮儼然過的是閑雲野鶴的生活。
回到隆中的諸葛亮認真地研究起了雜交水稻,因黃櫻在隆中小學教自然,課很少,時不時溜到草廬給諸葛亮做飯,諸葛亮研究農業生產,她便搗鼓機械,第一架望遠鏡眼看就要製造完成了。
兩人若是不和水稻機械打交道,就一塊兒下圍棋,誰輸了就罰誰去洗碗,或者畫畫撫琴冒充文藝青年,馬良說諸葛亮過的是神仙的日子,雖然生活質量不怎麼樣,甚至說有點兒清苦,可難得的是自由。
可大約隻有黃櫻才知道諸葛亮到底自由不自由,諸葛亮每天都會看書,可很多時候他隻是捧著書發呆,忽然就煩起來,把書狠狠砸開,很久後才恢複平靜。
其實在外人看來雲淡風輕的諸葛亮也有他的煩惱,有他懷才不遇的不甘願,隻是他忍得住,古來成大事者都必有一番耐住寂寞的煎熬,諸葛亮也不例外。
於是當諸葛亮又在看書發呆時,黃櫻將他手裏的書輕輕拿走,他也沒什麼反應,看了黃櫻一眼,像看見空氣。
黃櫻笑道:"下棋,畫畫,撫琴,還是造望遠鏡,或者研究水稻?"
諸葛亮懶洋洋地說:"隨便吧。"
黃櫻歎口氣,"魂都丟了,你這是怎麼了?"
"可能是不習慣畢業的生活吧。"
"那,要不請他們來坐坐?"
"他們都忙,不要打擾人家。"
黃櫻又提議,"把均兒尋來,他考試也結束了,家裏人多也熱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