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懷好意地看著宋紗。
“真的嗎？”一個“嗎”字被故意拖長，江由美故作驚訝地說，“真想不到呢，對不起啊宋紗，看你穿得這麼土，我還以為——”然而語氣中卻沒有一絲愧疚，“不過，我們都聽說顧文成長得很帥，而且我們對第一管家世家又很好奇，你能介紹他給我們認識嗎？”
“顧文成既然是宋紗的男友的話，那介紹給我們認識應該不難吧？”有人會意地接嘴。
顯而易見，這是她們一早就排好的戲碼。
宋紗在心底苦笑。
周圍的記者們開始狂拍宋紗：“沒想到林氏企業的顧文成居然有女朋友，卻保密得這麼好！”
“顧文成今天不是代表林氏來參加訂婚宴了嗎？你們怎麼沒有一起出現？”他們不斷地拿目光去看站在不遠處的顧文成。
礙於林氏企業的麵子，他們不敢輕易去騷擾林家的人，隻好從宋紗這裏挖新聞。
宋紗深呼吸一口氣。
她真的沒有想到，吳佳樂不僅要她在姐妹們麵前丟臉，要她在眾賓客麵前丟臉，還要她在記者麵前，在所有人麵前丟臉。
好吧。
林至遠說得沒錯。
這是她撒的謊，應該由她來麵對。
“對不起，我……”她開口，艱難地想要說明一切，但是，卻在這個時候，她看到——
顧文成放下手裏的杯子，朝著被眾人包圍的宋紗走去。
他不讚成宋紗的做法，但是今天看到她孤身前來，卻又忍不住為她擔憂起來。直到聽到吳佳樂一群人的對話，他從中隱隱地聽出了些什麼——
還來不及思考，自己便先走了過去。
看到她在人群中那樣窘迫的樣子，他竟然有忍不住想要過去保護她的感覺。
“顧文成過來了！”有記者眼尖看到，低聲驚呼起來。
所有的閃光燈在那一刻齊齊地對準了顧文成——雖然林氏企業的勢力讓他們不敢輕易去動林家的人，但是當他們自動走進新聞的時候，老天爺也不能責怪記者們的職業天性。
“顧先生，聽說這位小姐是您的女朋友，是真的還是假的？”
“顧先生，前段時間您不是還在媒體麵前表示暫時沒有遇上心愛的女子嗎？請問您和這位小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為什麼你們沒有一起出席？是不是怕被記者撞見？”
“如果不是吳佳樂小姐戳破的話，您是不是不打算將戀情公布？”
接二連三的問題鋪天蓋地而來，然而顧文成的唇邊隻是淡淡地笑著，不做回應。他走到宋紗麵前，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宋紗怔怔地看著顧文成。
他回心轉意，打算來幫助她了嗎？她抱著這樣的一絲幻想，對顧文成展開小心翼翼的討好的笑容，像不小心闖了禍，等待大人來救場的小孩子。
顧文成看著她這樣的眼神，心裏一緊。
然而——
他搖搖頭。
不行，如果他當著大家的麵承認了他是宋紗的男友，那麼少爺那邊要怎麼交代——少爺真的是很喜歡這個女孩子吧，他不能因為一時的心軟讓三個人陷進那麼尷尬的境地。
想起少爺，他的眉頭忽然微皺起來。
眼前這個女人，說到底還是貪慕虛榮，所以才不敢在朋友麵前承認自己的男友隻是一個普通的窮人吧？
他的心底忽然有極不舒服的感覺，不知道是為了林至遠而憤憤不平，還是為了什麼。
他對著記進們展開一個笑容，溫和而得體，如他一貫出現在媒體前的時候那樣。
偌大的會場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期待著他接下來的發言。
“我過來隻是為了說清楚一件事。”他眼角的餘光瞥到宋紗期待的目光，然而一咬牙，“我跟這位宋小姐的關係，不過是在酒店見過幾次麵，一起喝過咖啡的關係。”
“我並不是她的男友。”
他篤定地說出這句話。
宋紗的臉色猛然慘白！
皇宮酒店外麵。
黑色豪華轎車在酒店前緩緩停下。
司機下車，小跑到後座，戴著白手套的手放在了銀色的把手上，開門，微微躬身。
有容貌俊美的男子從車上下來。
他穿著白色的西裝，袖扣處金色的袖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西裝領子上，是一個極為精致的小小標識，將英文字母V和W巧妙地結合在一起。
Vicent Won，是如今貴族世家中最為著名的西裝設計製作工作室，隻有在社會上擁有極高地位的世家才會有VW給量身定做西裝的待遇。
他對著皇宮酒店閃閃發亮的招牌展露出一個微笑。
許多沒有取得采訪資格的小報記者守在皇宮酒店之外，目睹了這林至遠這一個美麗炫目的微笑：“天啊，林氏企業的少爺！他來參加周家的婚宴嗎？”
“我不是她的男朋友。”
顧文成原本以為自己可以非常篤定地說出這句話，然而在看到宋紗瞬間慘白的臉色之後，他的呼吸忽然一滯。
心裏竟有了一種鈍鈍的疼痛。
這樣對待她，是不是對的。
然而一想起少爺，他的心一瞬間又仿佛包裹上了堅硬的鋼鐵。
“宋小姐，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說了什麼話讓吳小姐誤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我想你會解釋清楚吧？”他看一眼宋紗，然後麵對著眾人。
“紗紗，原來顧先生不是你的男朋友，你為什麼要對我撒謊呢？”吳佳樂一臉不解地說，“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才會騙我說顧文成是你的男朋友？”
“是啊，紗紗，你會解釋清楚的吧？”江由美亦不懷好意地說，故作真誠。
所有的媒體都將照相機對準了她，豎起耳朵不放過她的一字一句。
她知道，今天的自己真的是丟臉丟大了。
撒謊真的是不好呢。
白癡——
一早承認自己的落魄，被吳佳樂笑話幾句也就好了，偏偏要打腫臉充胖子，現在丟臉丟到爪哇國去了吧！
你簡直是活該！
她在心底狠狠地罵自己。
“這位小姐，你沒有話要說嗎？”有媒體略略不耐煩起來。
宋紗深呼吸一口氣，將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生生地壓回去。
好吧。
她是勇敢的宋紗，既然局麵已經被自己攪和到這個地步，那麼她也應該勇敢地站出來承擔自己犯下的過錯，嘲笑就嘲笑好了，她能經受得住。
當年家裏破產的時候，那些冷嘲熱諷的目光她都經受得住，何況如今的宋紗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養在溫室裏的花朵了呢。
“對不起，我承認是我騙了大家。”她深深地朝眾人鞠躬，“我騙了佳樂，說顧文成先生是我的男朋友，其實根本不是，我們隻不過是很普通的朋友。”
閃光燈此起彼伏，將宋紗鞠躬的畫麵攝入。
吳佳樂重新揚起勝利的微笑，得意揚揚地同江由美交換了一個眼神。
到明天，所有的報紙上都會登出小公主在眾人麵前痛哭流涕承認自己撒謊的照片吧。她要讓過去的那些夥伴們都知道，曾經的小公主已經不在了，如今她吳佳樂才是真正的公主。
“其實我的男朋友隻是很普通的……”隻是很普通的男子，在一家大賣場當保安，但是我卻知道自己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他，即使他沒有錢，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然而接下來的這些話，她卻沒有機會說出口。
因為，白天鵝大廳淺藍色的大門被打開，身穿白色西裝的王子微笑著出現在門口。大廳外有溫柔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他的身上，籠上一層淡淡柔和的光芒。
他走進一步，大廳裏金色的燈光落在白色的西裝上，錯落出精致的光斑。
他展顏而笑，一瞬間這華貴的大廳都仿佛為之失色。
“其實她的男朋友隻是很普通的——我而已。”
林至遠！
宋紗傻傻地看著林至遠，一時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隻是有一個念頭：“他改變主意要來假扮她有錢的男友了嗎？可是——
可是她已經決定要真誠地麵對眾人，說出事實了！
而且吳佳樂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的，如果讓大家知道她讓林至遠假扮有錢人來冒充，那豈不是罪加一等！
不行，要阻止他！
然而還不等她把這些想法在腦子裏想完，記者們忽然像看見了花蜜的蜜蜂一般，轟的一聲便衝到了林至遠身邊，比方才更多的閃光燈閃爍起來，宋紗的眼睛都要花了。
“林先生，林氏企業不是發表了聲明隻派顧文成先生代表林氏來參加程氏家族的婚宴嗎？為什麼你現在又忽然出現了呢？”
“剛才你說，宋小姐的男朋友是你，是不是真的？”
“你們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在一起的？是怎麼認識的？上次你逃婚是為了宋小姐嗎？”
無數的問題鋪天蓋地而來，如果是普通人一定會被這樣的架勢嚇到落荒而逃吧。
然而林至遠隻是微微一笑。
“你們這麼多的問題，我都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個了——那我挑一個來回答好了。”他含笑穿過媒體的包圍，走到呆立在那裏的宋紗身邊，溫柔地環住她的腰。
“剛才我說我是紗紗的男朋友，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
說完，他低下頭在宋紗的額上印下一個溫柔的吻。
閃光燈一陣炫目，將這一幅畫麵定格——
這可是有史以來林少爺第一次在媒體麵前親吻一個女孩子呢！這個新聞可比什麼暴發戶的兒子在皇宮酒店舉辦訂婚宴來得有噱頭多了。
顧文成靜立在一邊。
方才還是眾人焦點之一的他，現在卻成了局外人。
少爺總是有這樣的魅力，即使不說他是林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的身份，隻要他往那裏一站，總是能謀殺記者們不少的膠卷，雖然大多都會被老爺子壓製下來不準刊發，然而記者們卻還是著了迷一般的要拍他。
紗紗怔怔地靠在林至遠的懷裏，周圍的記者一股腦地朝林至遠提問，她聽到他們喊他“林少爺”，又提到了什麼林氏企業，腦子裏有隱隱的不安，卻又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林至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小心地去扯林至遠的衣服，用極其小聲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
這家夥到底從哪裏借來這麼好看的西裝的？
“你不要裝得太過分了……我聽到他們提到林氏企業，我們惹不起的！”而且顧文成還在旁邊看著呢！
林至遠笑著：“怎麼不穿我送你的那套禮服來呢？難道真的怕搶了新娘子的風頭嗎？”他的聲音不輕不重，足以讓在場的記者都聽到。
“我帶你去辦公室換禮服，這樣重要的場合，怎麼可以穿這麼馬虎的衣服呢！”
然而卻有記者抓緊時間提問：“宋小姐，既然你的男友是林先生的話，那你為什麼要告訴吳佳樂小姐是顧先生呢？你到底有什麼理由？”
林至遠到底在搞什麼鬼！
紗紗疑惑著。
他怎麼敢在這麼多記者和上流社會的貴族們麵前假扮有錢人，還這麼鎮定——一定會被認出來的啦！
“不是的，其實我……”她開口想要解釋。
“其實她不告訴吳小姐的原因很簡單，”林至遠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如果得意揚揚地告訴別人說自己的男朋友是林至遠，會讓人覺得很傲慢吧。”他用極其寵溺的目光看著宋紗，“她總是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我們在一起的事情，因為怕姐妹們會嫉妒呢！”
記者們發出善意的笑聲。
林至遠繼續補充道：“畢竟，黎城首富林彭城可沒有第二個孫子了。”他朝著閃光燈綻出美麗的笑容，金色的燈光落在潔白的牙齒上，折射光芒如虹。
什麼！
紗紗終於從一片混亂之中提煉出了關鍵信息——首富林彭城？第二個孫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
不可能不可能——
可是，剛才記者好像的確提到了逃婚，提到了林少爺，提到了林氏企業——
現在仔細想來，林至遠出現的那一天的確是林氏企業的少爺逃婚的那一天……
天啊，不可能！
……
挽著林至遠的手，再一次站在這白天鵝大廳的門口。宋紗輕吐一口氣，對著眾人展開最明亮的微笑，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又成了當年那個集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小公主。
她穿著美麗的禮服，淡淡的藍色好像是陽光下明媚的海，輕輕飄揚的白色絲帶好像是海上的泡沫，而那一顆顆閃亮的水鑽，則是濺起的浪花。
她挽著林至遠的手，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是因為他是什麼林少爺，不是因為他是首富林彭城的孫子，而是因為他在她的身邊。
無數的閃光燈約定般地閃起來。
無數的哢嚓聲。
這是林少爺第一次正式對外承認的女友，而且兩個人還一起出現，這樣的照片不拍的話那簡直就是白癡了吧！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感歎起來。
林少爺果然是名不虛傳的美男子呢，稍微有些孱弱的身子穿起西裝來，更多了一份儒雅。
但是，他身邊的女孩子也很漂亮！
雖然一開始她穿著普通的衣服的時候並沒有感覺，此刻也並不覺得她是那種傾城的美人，然而她的笑容卻如陽光一般明亮，給人以一種極其強大的吸引力，即使是女人也會產生無法把目光從她的笑容上挪走的那種感覺。
那種貪戀著她美麗笑容的感覺。
林至遠小心地帶著宋紗走進大廳。
記者們在周圍遠遠近近地拍著照片。
這時候婚宴的主持人急忙上前來：“好了好了——今天的主角是兩位新人呢！而且如果大家一直這樣圍著兩位拍照的話，恐怕他們連吃塊蛋糕的機會都沒有了！”
記者們見好就收，見主持人已經出來阻止，便抓緊時間拍了幾張，就把相機收了起來。
今天真的是賺到了，居然拍到這樣的畫麵！
這時候，鋼琴手彈起歡快的舞曲。
賓客們紛紛放下酒杯，雙雙攜手走進舞池。
林至遠轉頭，對宋紗綻放笑容，燦爛如頂上瀉下的金色燈光。退後一步，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親愛的，我能請你跳一支舞嗎？”
他麵帶微笑，眼神如天上的明月一般皎皎美好。
紗紗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搭在他的手上。
在眾人的目光下，他牽著她的手走到舞池中央。
周圍的舞者紛紛讓出一個小小的圓圈。
在他們的心目中，林少爺是一個既讓人充滿強烈的接近的欲望，同時又不敢太過接近的奇怪的存在。他的麵容如此美好，是如神祇一般的，好像自己的靠近，會玷汙了那樣的美好。
舞池中央。
身穿著白色西裝的男子，和身穿著淺藍色禮服的女子，他們凝視著對方，目光是那樣的深情，笑容是那樣的純淨無瑕。
金色的燈光斑駁地落在他們的身上。
如一個個暈開的金色波紋。
鋼琴手彈出優雅緩慢的節奏。
他們伴著舞曲跳出一支優雅的華爾茲。
眾人忍不住驚歎。
他們許多人都看過林少爺的舞姿，然而這卻是第一次讓他們忍不住要驚歎。在那一進一退之間，兩人的配合竟是如此的默契，天衣無縫。
女子的動作似乎並不熟練，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生疏，然而在男子的帶領下，卻能夠從容地旋轉出華麗優美的舞步。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舞蹈吧。與心愛的人跳出的愛的舞蹈，才會有如此強烈的感染力吧。
看來這個宋紗果然是林少爺心愛的女子呢！所有的人都不再懷疑。
音樂流淌著，如泉水一般悅耳動聽。
手心傳來淡淡溫度，這樣的溫度，溫暖了她的全身，連笑容都如融化的春雪，慢慢的，漾開在麵容上。
然而看著周圍舞動的一對對男女，吳佳樂和肖達俊也在其中。隻是如今，全場的焦點卻都在林至遠和宋紗的身上。
林至遠，真的是集萬丈光芒在一身的人物呢。
優雅的樂曲緩緩地從鋼琴師手下流淌出來。
他和她邁著輕柔的舞步。
“紗紗……”這一刻，他仿佛感到了極大的滿足。
“嗯……”她沉浸在音樂和巨大的震驚中，這一切仿佛隻是一個夢，生怕稍一大聲，夢就會醒來。
“我希望，到我們很老很老的時候，還能夠這樣相擁著跳一支優雅的華爾茲。”他的聲音輕輕軟軟的，如三月溫暖的春風吹拂在她的耳畔。
有紅霞染上了她的雙頰。
宋紗抿唇，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得太過於得意忘形，隻是怎麼也遮掩不住上揚的嘴角，泄露了她心裏的喜悅。
林至遠。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三個字如同一個古老而神秘的詛咒，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裏。她尋找不到解脫的方法，隱隱地，還帶著甘之如飴的希冀。
她靠著大廳裏的歐式圓柱，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乳白色的燈光，窗外的夕陽。
天邊一帶流雲，淡得幾乎看不見。
眼淚安靜地流下來。
她淒然地笑著，任淚水在臉上肆虐。
林至遠，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希望從來不曾遇到過你。如果不曾遇見你，那也不會有不曾遇見你的遺憾吧。
而且，那樣的話你就不用麵對這樣困難的境地了，是不是。
林至遠，你還愛我的，是不是。
她把自己緊緊地蜷縮起來，在這乳白色的燈光和橘色的夕陽餘暉的交相輝映下，明明是九月的天氣，可是她卻感覺到一陣陣的寒意。
冷得，渾身發抖。
如果，她的眼淚可以洗得明白她的心，可以讓她更加堅決一些，那麼再哭一次又何妨。
可是，為什麼她越哭，心上印刻著的“林至遠”三個字，便越發的清晰？
手裏的手機忽然響起，淚眼迷蒙中，她看到屏幕上閃耀著的名字。
那個，許久許久都沒有出現在她的屏幕上的名字，那個，印刻在她的心底，被淚水洗得更加清楚明白的名字。
林至遠。
林至遠！
幾乎是無意識地，她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裏傳來沉默的聲音。
然而她隻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無聲。也許，是因為太渴望聽到他的聲音吧，渴望到大腦停止了運作，生怕產生一點點雜音便會掩蓋掉他的聲音，所以，才會靜止得一片空白。
她毫無意識地抽泣著。
夕陽更沉下去了一些，窗外的夜色越發的濃重。
黎城亮起了七彩的霓虹燈。
偌大的白天鵝大廳裏，空蕩蕩的，仿佛連空氣都不存在。
隻有她。
隻有這個小小的，緊緊蜷縮著卻瑟瑟發抖的身影。
她想要先開口，她想要問他一句，你痛不痛。可是，仿佛有什麼東西掐住了她的喉嚨，她努力，卻依然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
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秒，年歲的卷軸停止了轉動，小小的電話，無形的電波，連接了兩顆相互吸引卻隻能遠遠分離的心。
仿佛一部無聲的黑白電影，被定格在這個寂寥的畫麵。
久得，仿佛已經天荒地老。
電話那頭，終於傳來林至遠的聲音：“你，還好嗎？”
你，還好嗎？
短短的一句話，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他的聲音輕得好像冬日裏靜靜飄落的雪花，然而溫柔得好像是細細的流水。
“……”她張嘴，想要回答他說她很好。
然而奔湧而出的淚水帶走了她的聲音。
“他們，沒有為難你吧。”林至遠的聲音，那麼熟悉的溫柔，從電話裏清清楚楚地傳入她的耳朵。
他又歎息一聲。
“對不起。”
華光醫院的貴賓病房。
鵝黃色的牆壁，柔軟而舒適的大床。
潔白的被單散發著薄荷的清香。
米色的大沙發。
有身著淡藍色病服的男子，半坐在沙發的靠背上，他的目光恍惚，落在窗外的一片霓虹絢爛上。
“對不起，今天的事情。”
“怎麼辦，我做了最大的努力想要讓你遠離傷害，可是卻控製不住自己，還是帶給了你傷害。”他的嫉妒那麼明顯，所以才會被金素雅發現，所以才給宋紗帶來了新的傷害。
白癡，林至遠。
當初你離開的時候，明明說好從此就要放手。
可是看到她和顧文成在一起，卻還是忍不住要用那些惡毒的想法來猜測她，結果呢……
這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笨蛋。
“對不起，紗紗。”
真的，對不起。
他對著手機，聲音已經忍不住哽咽。
一滴晶瑩的淚水順著白皙的臉頰流下，倒映出窗外的霓虹絢爛，反射出光芒如虹。
電話那頭沒有回音，隻有她低低的啜泣聲。輕輕的，若有似無的，仿佛是夜裏靜靜綻放的夜來香，花瓣輕輕顫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