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陣陣尖銳的抽痛,手指在身側緊握。
他好像,從來沒有跟宋紗說過“我愛你”這三個字。他忽然有一種荒唐的想法,好像兩個人不能在一起,是因為他倔強地不肯說出這三個字而造成的。
這種想法讓他的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臉色猛然蒼白,唇色變成了病態的粉紅。
“少爺……”顧文成心驚地上前一步扶住林至遠。他知道這是少爺自從那次事故之後得的一種怪病,醫生說可能是由於過度驚嚇引起的。
可是他卻覺得,那病因不是那些死去的人,而是宋紗。
林至遠卻一把推開他。
“哈,你愛她。”他踉蹌地退後幾步,笑容古怪。
皇宮酒店前人來人往。
大家都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僵立的女孩子,幾乎所有的人都認出了她便是前段時間鬧得轟轟烈烈的林氏事件的主角,人類八卦的天性讓他們忍不住駐足看個究竟,然而卻又不敢做得太明顯。
奇怪,女主角在這裏了,那麼林少爺和顧文成呢?
宋紗僵立在那裏。
她忽然感到自己變成了一個大笑話。
不遠處的小花園裏,林至遠和顧文成正在爭論著什麼。
好像是突如其來的勇氣。
她咬牙,快步地走過去,在兩個人戛然而止的談話中,在兩個人詫異的眼神中,她走到兩人中間,擋在顧文成麵前。
“夠了,林至遠。”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然而她拚命忍住。
林至遠呆呆地看著她。
“什麼?”他恍惚地問。
宋紗擋在顧文成麵前的樣子,讓他的呼吸猛然一滯,心裏空蕩蕩的,好像有冰冷的狂風亂舞。
宋紗看著他,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努力揚起微笑。
“夠了,林至遠。你到底希望我怎麼做,你告訴我。”你告訴我,那麼我就去做。
顧文成心痛地看著宋紗,溫柔的眼眸裏,第一次有了那樣銳利的痛。他想要伸手去扶住她微微顫抖的身子,然而他的手還沒有抬起,便已經重重垂下。他深深地凝視著,宋紗的側臉。
那閃耀著光芒的雙眸,望著林至遠。
眼底銳利的光芒漸漸隱去,隻剩下如往常一般的溫柔和沉重的無奈。
就好像是一場戲,一場華麗的偶像劇。少爺和宋紗之間華麗的愛情華爾茲,在他們牽起對方的手的那一刹那,便注定了沒有他參與的餘地。
他笑笑,轉身離開。
皇宮酒店前的小花園裏,隻剩下林至遠和宋紗相互凝視而立。
酒店前車來人往,無數好奇的眼神,透過那些綠色的藤蔓窺探著兩人的動靜。
遠處有若有似無的歌聲飄來。
“我希望你……”怎麼做。
林至遠凝視著宋紗。
他駭然發現,她眼底的傷痛竟然是那麼沉重。仿若是毫無知覺地,他緩緩舉起手,恍惚間撫上她被淚水浸濕的臉頰,撫上她微微顫抖的睫毛。
溫熱的淚水,迅速地濕了他的指尖。
他忽然輕笑出聲,聲音顫抖:“我希望你到底怎麼做……我連希望自己怎麼做都不知道,我又怎麼知道,我希望你怎麼做。”
陽光落在小花園裏,落在他的身上。白色的襯衣上,光芒如跳動的精靈。
他的心髒劇痛。
那種如針芒一般的疼痛,讓他幾乎無法呼吸,連雙手都顫抖著,冰冷。
感覺到他的指尖冰涼。
宋紗怔怔地看著林至遠。
“我想要你離開。”他輕聲地說。
她的身體顫抖,深深呼吸。
“可是我又希望你留下。”他苦笑一聲。
“這樣矛盾,我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像一個傻瓜。”初秋的陽光,竟然冷然如冬日的雪,落在他的身上,幾乎要把身體裏的血液都凝固。他的聲音顫抖得可怕,“因為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到底希望什麼。”
宋紗驚得喘不過氣來,她的五髒六腑都在翻絞,她驚慌地看著林至遠,張開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有的時候我想,如果從來沒有遇到過你,那就好了。”
淚水終於從他的眼眶滑落。
“那麼,你就不用這麼難過。”或許你可以快樂地生活,成為一名優秀的私人管家,然後找到一個不需要管他媽的什麼責任、什麼家族的優秀的男人,結婚生子。
幸福無憂地過一輩子。
“……”宋紗的麵頰被淚水浸濕。
她顫抖地閉著眼睛。
睫毛被淚水浸潤得濕亮,如巍巍綻放的玫瑰。
“可是,有的時候我又想,如果此生都無法遇上你,那等到我死去的時候,會不會覺得遺憾。
“我知道,我是怎樣一個白癡。”
首先放開手的是他,怎麼也放不開的也是他。
他自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
他放開她的手,然後用無情的語言去狠狠地傷害她,還要把她趕出皇宮酒店,告訴自己是為了保護她。然而他自己卻一再的藕斷絲連。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留戀,會造成對她最大的傷害,可是還是無法控製自己的心。
讓她陷入了為難的境地。
“對不起……”事到如今,他除了這句話,好像什麼都不再會說。
她哭著搖頭,淚水狂亂地流淌。
“對不起。”他輕輕呼吸。
淚水已經在白皙的臉上幹涸。
初秋的陽光照在兩個人的身上,風從兩人之間穿過。
綠色的藤蔓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音,如一曲美妙的樂曲。
那些匆匆行駛過的汽車,間或響起的喇叭聲。
行人紛遝的腳步聲,不住的竊竊私語。
還有她抽泣的聲音。
仿佛都那麼遙遠。
他隻覺得,心髒劇痛,痛得他咬牙也無法忍住顫抖。
唇邊泛出一絲血腥。
宋紗驚駭地看著他唇邊滲出的血絲。
眼底是慌亂的失措,幾乎是下意識地,她伸出手去為他拭去唇上的血絲。
然後他抓住了她的手。
那手指冰涼,手心卻滾燙。
林至遠輕輕吸氣。
脊背挺得筆直,他不讓自己的身子有一絲一毫的顫抖。
他凝視著她,泛著病態的粉色的唇,微微向上勾起一個笑容,溫暖而美好的笑容。
“對不起,我……”他虛弱地笑著,“我愛你。”
對不起,我愛你。
對不起,我的愛傷害了你,但是我卻沒有辦法控製自己不去愛你。
宋紗痛哭。
她哭得渾身顫抖。
記憶仿佛回到那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回到了那個她忐忑不安地,希望林至遠說出“我愛你”三個字的下午。
她慌亂地抱住他。
緊緊地抱住他。
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口,她可以聽到他的心髒跳動的聲音。
那麼清晰,仿佛每一聲都在告訴她,我愛你。
對不起。
“林至遠,我們要……我們要怎麼辦……”一陣連綿不絕的疼痛在心髒炸開,她那麼用力地抱著他,貪婪地感受著他身上的溫度。
林至遠微微發怔。
然後,他輕輕地閉上眼睛,冰冷得幾乎毫無知覺的雙手,撫上她的發。
“怎麼辦,林至遠。”她哭得幾乎要斷氣,“那些童話,那些偶像劇,全都是騙人的。”不是說,一定會有王子來拯救落難的公主嗎?不是說,王子和公主一定會在城堡裏過著幸福的日子嗎?
“怎麼辦……你竟然,不是我的王子。”
淚水靜靜滑落,滲進她烏黑的發。
心髒陣陣撕裂的劇痛,從來未曾有過的痛。他痛得已經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痛得已經無法感受到她在自己懷裏的溫度,無法呼吸到她身上的味道。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
他恍然想起醫生的話。
“具體的病因暫時查不出來,但是心髒痛得這麼厲害,一定是出問題了。現在最要緊的是不要再去刺激林少爺……如果一直這樣痛下去的話,說不定會心髒衰竭……”
可是。
痛,有什麼關係。
死去,有什麼關係。
如果死去了,能夠這樣抱著她死去,那未必不會比活著幸福吧。
猛然的一陣抽痛。
他痛得渾身一顫,瞳孔猛然放大。
然後,眼前漆黑一片,無止無盡的暈眩感……
周圍忽然安靜得可怕。
他聽不到那些紛亂的聲音,聽不到她的哭泣。
靜靜地……
他隻聽得到自己的心髒,砰然一聲巨響。
最後一抹微笑,在轉身之後,我閉上眼,哭了。僅存的一點驕傲,華麗的外表終於丟掉,很彷徨很孤單,是寂寞或悲慘,一個人,怎麼辦。
像是刺蝟般防範,偽裝得很勇敢,不輕易讓你看穿,我以為可以很坦然,麵對分開時不覺得傷感。然而將燈關上,一片無聲黑暗,心痛得大聲呼喊。
——溫嵐說,我是一隻可笑的《刺蝟》
加護病房外,儼然是嚴肅的氣氛。
醫院裏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淡淡地彌漫在鼻尖。
鼻尖冰涼。
酸楚得無以複加。
宋紗靜靜地坐在病房外的豪華客廳裏。
她悄悄地蜷縮在角落。
客廳裏幾張大沙發上,坐了許多華服錦衣的男女,他們一個個麵帶憂愁之色,緊張地小聲地討論著。
“消息已經瞞不住了,林氏的股價不住地往下跌。”
“外麵傳說總裁得的是心髒病,是從林老太爺那裏遺傳來的……到底怎麼回事?”
他們擔憂著,卻不是為了林至遠,而是為了股市上那些不斷下跌的數字。
她靜靜地蜷縮在角落,安靜得好像不存在一般。
那些聲音,鑽進她的耳朵,然而沒有經過大腦的思考,便消失了。
她怔怔地看著緊閉的房門。
醫生正在裏麵為林至遠搶救。
這到底……
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她從來都不知道,林至遠居然有心髒病。
客廳門被推開,林彭城大步走進來。
坐在沙發裏的那些男女紛紛起身,甚至來不及問好,便開始質問林彭城關於林至遠的病情:“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林少爺會有心髒病?”
林彭城臉色沉重,然而卻依然沉著:“大家放心,至遠的心髒沒有病。我早就請了最好的心髒科醫生來診治過。”至少,是目前為止沒有被發現的病。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記者們已經知道這件事情,林氏的股價一直在往下跌!”
那些人壓低了聲音怒吼。
顧管家的目光落在蜷縮在角落裏的宋紗身上。
眸光一緊,他上前一步走到林彭城的身邊:“老爺。”目光看向宋紗。
微微抿了抿唇,林彭城從眾人的包圍中走到宋紗的麵前。
他終於見到了這個女孩子。
見到了這個給他惹來那麼多麻煩的女孩子。
她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安靜地蹲在那裏,好像對他這個華人首富的到來,毫無知覺。
他在電視上、報紙上都看過她的照片,然而麵對麵的,還是第一次。
他深深凝視這個女孩子,仿佛下決心要看清楚,能給他帶來那麼多麻煩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構造。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然而雙眼和鼻尖卻因為淚水而通紅。
薄薄的唇,緊緊咬住,泛出蒼白的顏色。
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
凝視了許久,她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林彭城眯眼,忍不住先開口:“你還敢留在這裏。”又一次給他闖下這麼大的禍,她居然還敢留在這裏。
宋紗仍然沒有反應。
林彭城皺眉。
顧管家急忙彎下腰去,附在宋紗耳邊輕聲道:“宋小姐,我們老太爺在問你話。”
宋紗終於抬起眼來,看著俯視她的林彭城。
她的眼神安靜,盯著林彭城的時候,有一種駭人的光芒,幽暗如來自地獄的暗光。良久,她才微微勾了勾唇角:“哦,林老太爺。”
她站起身來。
眼前一陣發黑,她的腳底輕輕一晃。
然而她咬牙,拚命支撐自己站住,不允許自己在這些人麵前表現出虛弱的樣子,然後,衝著林彭城展開一個笑靨,淡薄而明亮:“能見到華人首富,實在是不勝榮幸。”她用嘲笑的語氣低低地說。
她的態度激怒了林彭城。
“顧管家,送宋小姐離開。”
“我要留下來,直到林至遠醒來。”她倔強地看著林彭城。
瘦弱單薄的身子,卻奇異地有一種令人震撼的力量,讓顧管家也一時愣在那裏不知所措。
“哈——”林彭城冷笑,“請問宋小姐,你有什麼立場、什麼資格在這裏等至遠醒來。要知道,讓他病發的,正是宋小姐本人。”
他強忍住內心的怒氣。
如果不是因為至遠的怪異病情,他不敢輕舉妄動以免刺激至遠,他現在恨不得馬上找人把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綁了賣到非洲去。
“憑什麼……”宋紗笑。
她看著林彭城,忽然覺得,這個往日讓她崇拜不已的華人首富,如偉人一般的存在的老人,此刻的嘴臉卑劣得讓她想吐。
她深呼吸,又深呼吸。
目光靜靜地落在林彭城的臉上,她毫不畏懼地迎上他注視她的目光:“就憑,我是這裏唯一一個關心他的人。”
林彭城啞然失笑。
“這裏每一個人,都關心至遠的病情,而且未必會比你少。”他頓了頓,“我可是至遠的爺爺。”
“爺爺嗎?”宋紗冷笑。
林彭城眯眼:“這難道還要懷疑嗎?”
宋紗搖搖頭。
“會有爺爺,要自己的孫子生生地跟心愛的人分離嗎?你們這些人,關心的是“林至遠”這三個字,而不是林至遠這個人。
“林至遠,這三個字在我的心目中,隻代表了一個笑容燦爛,深深地愛著我的男子。而在你們的心目中,卻代表著利益、股價、金錢,代表了林氏。
“你們關心的,是這個人,還是林氏的股價,或你們的利益?”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唇邊始終帶著淡淡的嘲笑。
明亮的燈光,靜靜地照下。
小客廳裏,迷茫著安靜得幾近怪異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