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楊看了看顏明夕的車,點頭道:“大哥你說個價吧。”
那人多少也是有些眼力見兒的,看薑楊這樣就知道不好糊弄,責任是賴不掉的,嗬嗬笑道:“你既然叫我一聲大哥,大哥也不能坑兄弟你,兩百行不?”
顏明夕冷笑道:“您是說我給你兩百了事嗎?”
那人尷尬地笑笑:“我給你們,我給你們。”
顏明夕道:“你踹我車那四腳倒是值這兩百塊錢。要不您再看看您給我攔腰撞出去的這車損?”
那人瞅了顏明夕一眼,又看看一旁笑眯眯的薑楊,咬牙說:“再給你添兩百!”
顏明夕揮揮手說:“您還是報保險吧,該是多少保險給賠,也要不著您自個兒的錢。”
那人剛要說話,薑楊扶了一把他的肩膀,說:“女人不懂事,大哥你別和他一般見識,我也不多要你的,車損擺在這裏你也看到了,這樣吧,你給六百塊錢就算完吧。”
六百塊,修一麵車門都不夠!顏明夕剛要說話,便看薑楊盯著自己,眼神中隱有告誡。那種風雪之中有我在前的意味分外明顯,顏明夕就吞下了嘴邊的話。
六百塊對於這人來說的確是肉疼的,但他心裏清楚地明白,真要是報了警他不占理不說,賠的錢怕是不止這個數。他一仰頭說:“行,大哥交你這個朋友了。六百就六百吧。”
等到那人開著車走了,顏明夕捏著手裏薄薄的六張鈔票,側臉看向薑楊:“你家親戚?”
顏明夕圍著厚厚的格子圍巾,下巴縮在裏麵,露出紅撲撲的臉蛋,長長的睫毛隨著她的注視一眨一眨的。
薑楊沒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蛋,動作還沒等收回來就覺得不妥了,手往上一揚拍了下顏明夕的腦門,半真半假地訓道:“你怎麼一到這種時候就犯糊塗,能不能長點記性?”
薑楊教訓得太過理直氣壯了,顏明夕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氣勢立馬就短了三截不止,可憐兮兮地看著薑楊說:“我又犯錯誤了?”
“嗯。”薑楊點頭,“你這丫頭認錯速度夠迅速的。”
“那你看在這態度的份上,得給我講講我錯哪兒了。”
薑楊搓搓手,哈了口氣說:“我一大早救你於危難,你就讓我在你車裏挨餓受凍呀。”
“我得等保險來呀。”
“就現在這個路況,沒兩小時來不了。”薑楊指了指他們那高端大氣的辦公樓一層的星巴克,“請我喝杯咖啡吧。”
咖啡喝上了,顏明夕反倒不追問了。薑楊看著她有些亂的頭發,笑嘻嘻地說:“行呀,這一會兒的工夫你就自己想明白了?”
顏明夕點頭:“還是你的那套理論,瓷器和破銅爛鐵不能硬碰硬。今兒這車損了,說多了也就千八百的事兒,在那人那兒可能就是挺大一筆錢了,真把他逼急了,跟我死磕,我真就是不值得了。我看報紙上動不動就報一時衝動捅死個人什麼的。”
“不錯。下回你要是當時能想到這層,就別總跟人逞口舌之快了。你一句一個‘您’地擠對著那人,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會耍小心眼?”
“呸呸呸,怎麼還能有下次。我這回指定能記住。”顏明夕噘著嘴看著薑楊,揚揚手裏的咖啡說道,“大恩不言謝了。”
薑楊喝了一口咖啡,眼神灼灼地看著顏明夕說:“怎麼回回都讓我遇到你倒黴的時候,這英雄當得我有點上癮了。”
顏明夕躲開了薑楊的目光,嗬嗬笑道:“那你看呢,為了給你過把癮,我專門挑的你公司門口撞車的。”
窗外的雪仍是星星散散地飄著,銀裝素裹的背景下顏明夕紅撲撲的臉蛋像是這世界唯一的色彩一般。薑楊突然站起來,俯下身子靠近顏明夕,右手捏起她臉上的肉,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將她望著,自嘲一般地說:“你防我防得倒是滴水不漏。”
他這動作一氣嗬成,顏明夕隻能愣愣地在薑楊的眼睛裏看到兩個小小的自己。薑楊的語氣裏透著寂寥的蕭索,就像那晚他遠去的背影一般,在天地之間孑然獨立,這世界的熙攘繁華消弭在他的眼中,不過一抷黃土一般,到最後隻餘下了無邊的蒼寂。
顏明夕推開了薑楊,站起來,認真地看著他,慢慢地說:“其實是你不肯放過你自己罷了。我,又或者是別的什麼人,不過是你得不到幸福的替罪羊。”
因為臨近聖誕節,星巴克裏布置著聖誕元素的裝飾品,門口的聖誕樹上掛著好多彩色的禮物盒子,紅綠色的杯子、咖啡豆擺了滿滿的一櫃子,小黑板上寫著限時供應的聖誕特飲。節日的氣氛頗為喜慶。
而靠近窗邊站著的那一抹黑色的挺拔身影,獨獨地脫離開來,似要融入外頭的冰天雪地一般冷清。
小雪零星地飄到中午,顏明夕才回到了設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