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棒先生(2 / 3)

“我當時像看到了閃電,刷一下劃過了黑夜“,他這麼對我解釋他如何認定眼前抱著啤酒的她,就是上帝為他準備的那個她。

從湯姆事後向我轉述這個場景時眼神的癡迷程度中不難看出,手托啤酒的女人從水裏升起來的那一幕,對他的震撼,絕不小於親眼目睹維娜斯踏著扇貝從海麵上誕生的奇跡。

從水裏搶救出來的啤酒,讓他們又濕又冷的黑夜裏,生出了綿延不絕的熱力。大卡車早沉到湖裏沒影了。在等待別人第二天早晨來救助的漫漫長夜裏,他們坐在岸邊,把整整一打啤酒全給幹光了。

雖然月黑風高之夜中的其它細節都被湯姆給節略了,但湯姆卻分享一個他得出的結論:“一個能把酒看得比命還重的女人,那她就是最棒的女人“。不久之後,這個湯姆口中最棒的女人,成了他的妻子。

事實上,這個水中的維娜斯已經是湯姆的第二任妻子了。在湯姆的生活裏,從來沒有缺過女人。從這一點看,他一直是幸運的。棒先生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再加上他人前人後很棒很棒,帶有蠱惑性質的鼓勵,少有不討女人喜歡的。湯姆的第一任妻子是他上高中時的甜心,可惜在湯姆服兵役的時候給整丟了。

當湯姆的四年海軍兵役進入到第二個年頭,他在西班牙的海軍基地裏收到妻子從美國寄給他的一封信,說是她無法忍受寂寞,要求離婚。湯姆急得拿頭在牆壁上撞出一個小坑之後,立即去申辦複員手續。按照美國的規矩,中途退役幾乎和做逃兵一樣羞恥,但湯姆還是簽下了放棄一切退役軍人福利的權益書。等他好不容易趕回家,太太卻已經跟別人走了。

棒先生的第二次婚禮,沒有舉辦任何儀式,也沒有通知大家,隻是後來在電話裏才聽他提起。因為第二任妻子住在外州,湯姆從母親那裏搬出來和太太一起去了外地。丟了工作的湯姆,最近開始幫人造房子。跟著幾個墨西哥人,從用水泥鋪地基,用木頭搭房梁開始從頭學起。電話裏,談論起他的這份新工作,湯姆還是滿口的很棒很棒,他甚至答應等他滿師以後,要親手幫我造一棟房子。

沒過幾個月,在湯姆蓋的第一棟房子還沒封頂之前,他卻一個人從外州回來了。他約我去日本餐廳見麵。

坐在壽司吧台上的湯姆神色疲倦,他沒有拿出以往的紳士樣,來幫我拉椅子遞餐單,隻是目光呆滯地盯著他麵前的酒。他把裝了日本清酒的小瓷杯連酒帶杯地一起扔到啤酒杯裏,皺著眉頭,把清酒啤酒的混著一同喝下。從他一杯接一杯喝酒迅猛的架勢裏,透露出一種破釜沉舟的悲涼。

喝了酒的他,那一晚對我說的話可能比這幾年來加起來的還多。

漫長的夏天還沒過去,我們從悶熱的酒吧移坐到設在戶外涼棚下的餐桌上。耳邊尖利的蚊子聲,時常把我們的話題打斷。借著微弱的燭光,用眼睛四下裏尋找時,蚊子卻又鑽到黑暗裏不見了。而剛一恍神,蚊子的嗡嗡聲,又重新開始向人宣戰。

“看見了吧。這些討厭的蚊子,它們不把你身上的血喝幹,是不會放過你。”湯姆一邊拿手在空中揮舞,一邊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人群,悄聲告誡我:“ 酒吧裏,那些主動讓男人給她們買酒喝的女人,就像這蚊子一樣可怕。要是你對她們當真,那到頭來倒黴的就是你自己。

“她們的這裏,還有這裏,都是空的。”湯姆用拳頭敲了敲腦袋,又砸了砸胸。

湯姆勸我也喝點酒,讓我幫他慶祝他重獲自由。原來,才結婚幾個月的湯姆,上晚班回家,一推門就撞見他的新娘和一個陌生男人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

湯姆沒有上前舉起拳頭,而是轉身退了一步。當湯姆從門裏退出來的時候,他也順便把自己從短暫的婚姻中解脫了。

經過第一次婚姻的教訓,湯姆第二次的婚離得平靜而文明。湯姆同意把聯名帳戶裏剩下的一千七百元現金,全都讓給她。這個隻做了幾個月妻子的女人便爽快地和湯姆分了手。在臨別之前,她還和他大方地擁抱了一下。

遇到這樣的事,外人很難給什麼建議,唯一能做的,就是悶頭陪他一起喝一杯。我舉起杯子,往湯姆的酒杯上撞了一下。原本甘醇的米酒在啤酒中氣泡的發酵催動之下,變得辛辣有勁。

湯姆一口把酒幹了。“很棒!“, 他說。

這一次,我沒問,他口中的棒,到底指的是麵前的酒,還是他剛剛獲得的自由。

從外地回來後的湯姆,重新搬回了母親的住所。我估計棒先生有了前麵兩次的經曆,會從此對婚姻生出芥蒂,可能在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保持單身。

但事實證明,湯姆的康複和愈合能力遠遠超乎我的想像。事隔幾個月之後,在社區裏的林蔭道上,我撞見湯姆和一個女人並肩走在一起。

當他們逐漸走近,湯姆向我介紹說站在他身邊的女人是漢娜,他妻子的時候,真把我嚇了一跳。

從年紀上看,麵前的女人更接近湯姆的母親。雖然她腰裏並沒別著圍裙,但她粗壯的身材和臉上溝溝壑壑的橫肉,卻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水滸裏開黑店賣人肉的屠娘。而正當年的湯姆卻是金發碧眼,常去健身房練肌肉的美男。兩個人站在一起,外貌上的落差顯得天差地遠。

“佳人“在抱的湯姆,卻顯得心情愉快。他說他們現在正準備新房,等布置完了,會請我過去參觀。我隨口應了,沒想到兩周後,湯姆真的發出邀請,讓我周末去他們的新家吃早餐,我便去了。

湯姆給我的地址在郊外。我開了一個多小時汽車,在沒有路標,遠離高速公路的空曠的草地上,找到了幾間零星的活動房屋。與其管它們叫房子,它們長得更像卸下了車頭之後,被人丟棄在荒郊野地裏的公車。

在沒確定這個是不是安全的社區之前,我開著車圍著活動房的周邊轉了幾圈。正疑惑著是否找對了地方,發現停在活動房側邊的一輛1967年款的藍色雷鳥跑車。那是湯姆的寶貝座駕,沒錯。

敲了門,湯姆從車上探出頭招呼我進來。木結構的簡易屋裏麵很窄小,走在被架空的地麵上,可以感受到木板因人走過而引發的震蕩。湯姆搓著手掌,興高采烈地向我介紹他的傑作。車輪上的新房,是他親手改裝翻修的。他搭出來的閣樓,讓車上多出一個睡房,可以讓孩子睡在上麵。兩邊的折疊餐桌,不吃飯的時候可以收起來,好讓過道變得更寬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