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著圈,如一頭發怒的獅子,把檢測不過關的怨氣全都撒在許霖身上。
他還不解氣,突然轉身,抓起許霖頭上的帽子狠狠地甩出去:“天天戴個鴨舌帽,你以為你在拍《上海灘》嗎?”
許霖本能地想要護自己的帽子,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原來,他的頭發真的很少,稀稀落落的,被帽子壓得亂糟糟。
他難過地抱著腦袋,蹲下去揀地上的帽子,很久都沒有再站起來。
主任還在喋喋不休:“都說熱鬧的馬路不長草,聰明的腦袋不長毛,為什麼我頭發少這麼聰明,你頭發少,卻還是個笨蛋。”
所有的同事都裝作忙碌,我猛地站起來,衝進主任室:“不管許霖的事情,是我把壓力數據填錯了。”
主任看怪物一樣地看著我:“那你就要負全責。”
那以後,許霖依然每天戴著帽子進進出出,有時候是鴨舌帽,有時候是棒球帽,有時候是漁夫帽。我覺得他是我見過戴帽子最好看的男人,就好像我討厭所有留長發的男人,卻單單不討厭當年留著長發的鄭伊健。我總覺得他天生就應該是長發,我也覺得許霖天生就應該戴著帽子。
可是,自從我知道他的秘密之後,再沒見過他笑。他變得安靜了,許多心事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心裏的灰塵越積越厚,透不過氣來。
03
午間休息,我粗魯地用水果刀撬一顆石榴,不小心劃到手。
我埋怨著:“太硬了,不吃了。”
許霖跑過來,遞給我創可貼:“不硬能叫‘石’榴嗎?”
他又說:“今天早上我也劃破手了,剛好買了兩張。”
看他的手背,真的斜斜地貼著一張創口貼,而且還在上麵畫了一朵可愛的笑臉。突然覺得我們好有緣,連受傷都一起。
隔一天上班,看見電腦旁邊擺著一隻透明的餐盒,用一本雜誌蓋著,裏麵盛著一粒一粒晶瑩的石榴,是他掰好剜出來的。
許多年了,我一直記得那本雜誌的名字,《愛人》,他是無心,還是故意?
年過半百的主任今天居然歪戴著一頂棒球帽,帽簷上還印著紅色字,“superman”。
他搖擺著企鵝一樣的身體走到我麵前,敲敲我的辦公室:“謝哲,你進來一下。”
我放下手邊的工作,跟在他身後走進去,寬屏加厚的身軀投下重重的陰影,伏地魔般將我籠罩。
他將文件夾丟在我麵前:“你看看,這是你填錯壓力數據給公司帶來的巨額罰款。”
我說:“對不起,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主任冷笑地看著我:“你先看一下,你承擔得起嗎?”
我低下頭去看數據,他突然一把抱緊我。我奮力掙紮,本能地想要跑開,才發現,他什麼時候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他把嘴巴湊過來,就是這時候,有人推門進來,是許霖。看見我們,許霖立刻低下頭,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努力掙脫,奪門而去。
第二天,主任將一隻信封放在我的辦公桌,是解聘信和補償金。
我捧著整理箱默默地收拾東西,許霖就坐在不遠的地方看著我。
臨走的時候,我把自己擬好的辭職信,還有他送給我的那盆綠色的佛念珠丟進垃圾桶。我終於知道,它根本就不能庇佑我,他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