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回答,卻沒了力氣,停止掙紮。一時間,空曠的草坪那麼安靜,隻有頭頂枯燥的蟬鳴,還有遠處剪草機突突突的聲音,像心跳。
05
恩南打電話給我,她說:“範植秀,我和沈安明分手了,對不起,我錯怪你了,原來他喜歡的不是你,ZX.F並不是範植秀,而是方載欣。”
她又說:“你住的房間一直空著,還是原來的樣子,你要不要搬回來住?”
我想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現在沈安明喜歡我了,我們在一起了。
恩南見我不說話,幽幽地歎息:“你還是不肯原諒我,這沒什麼,我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不管怎樣,我們都是一起長大的姐妹。”
她急急地掛了電話,一定是眼淚收不住了,因為我也是,淚如散了線的珠子一般。
隔一天,有意無意的,路過舊樓,透過攀滿三角梅的花牆看回去,恩南一個人對著樓梯的牆壁在打網球,寂寞地跑來跑去,從前都是我們兩個人對壘。
我打電話給沈安明,我說:“喂,我想打網球。”
他開摩托車載我去很遠的大學,那裏有一座破落的球館,他小時候常常來。停下來喝水的時候,看見窗外一望無際的田野,還有遙遠的草場,麥浪翻滾。
06
沈安明最近迷上了素描,他有著沒完沒了的文藝細胞。我每天石膏像一般擺出造型,比例,陰影,高光,勾線,遠景,近景,局部特寫,他總是不滿意,他撕碎速寫簿,折斷碳筆。他粗魯地搬動我的身體,我不是靜物花瓶,我是有生命,有感情,有尊嚴的,他都忘記了。
大街上,我們吵架,他丟下我,一個人快步走去。我拎著高跟鞋,追在後麵,哭著喊他的名字。路人都朝我張望,有人鄙視,有人同情,有人若無其事。恩南也看見我們了,她不知道該鄙視,還是同情,隻能裝作若無其事地路過。
同事告訴我,說看見他和一個女生在小樹林接吻。我想哭,又怕睫毛會花掉,他說晚上要來找我。我偷看他的日記,看他的詩,還有隱私,我知道這樣不好,不過一個受害者,這樣做又何妨。
我真的很想知道方載欣是誰?
一天晚上,接到恩南的電話,熟悉的聲音,未語淚先流:“原來,你們真的在一起了。我不知道是該祝福你,還是安慰你。快離開他吧,他是個情場浪子,臥花眠柳的爛人,他不過是仗著我們喜歡他,我們逃不出相同的結果。”
07
我老是精神恍惚,我又坐過站,隨便在舊港下車,卻看見沈安明站在碼頭的台階。有些事情,不管如何逃避,峰回路轉,總要逼著你麵對。
我看見他拉著一個女孩子的手,痛哭流涕:“那個美術老師真的比我好嗎,他那麼老,我也會畫畫啊。”
他攤開速寫簿,女孩子接過來,不看一眼,丟進大海。
她甩開他的手,他去拉她的衣袖,她掙脫,想要跑開,他追在後麵,摔倒在草坪,滿臉的淚水,鼻涕,泥土,草屑,還有絕望。他撕心裂肺地喊:“方載欣,我愛你,我是真的真的愛你。”
女孩子還是頭也不回地跑開了,甚至沒有猶豫一下。
我走過去沈安明身邊,蹲下來,伸出手:“我們回家吧。”
他打掉我的手,依然朝著那個女孩子的背影嘶吼:“我真的不是花心的男人,我不停地換著女朋友,我隻是想找到一個能夠讓我忘記你的人,你告訴我,要怎樣才能忘記你,你告訴我啊,求求你。”
空曠的港口圍滿人群,他的癡情路人皆知,我的狼狽無處遁形,我隻能收拾自尊,黯然退場,一個人走,一個人承受,一個人看透。我不願意再看見他,倔強又蒼涼的臉。
08
我又搬回了舊樓,我和恩南席地坐在沈安明住過的小房間裏,晾剛剛做好的指甲,我們約好一起留長發,我們吞雲吐霧把房間弄得如仙境,ESSE(愛喜),我愛的,是你喜歡的,你喜歡的,是我愛的。
我們是雙生兒,我們一起數落著沈安明的不堪,我們義憤填膺,我們又都感慨,再壞的男人,心中也有一個他最深愛的女人。
透過窗口,我再看不見他的手,完美的,如水仙花一樣綻放的一雙手。
遠處的鍾樓敲響11點,這是我們遇見的時間,我深呼吸,我大聲喊:“我叫範植秀,我失戀啦。”
恩南跑出來,也把腦袋探出窗外,跟著我喊:“我叫恩南,我也失戀啦。”
才初秋,我已經換上了臃腫的冬衣,棉鞋。在玻璃門上看見自己的倒影,突然覺得很陌生,我喜歡現在的自己,我懷念過去的我們,我會將頭發長長的留,把往事全都束之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