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一身運動服的愣頭青下樓取車,發現後輪行動遲緩,低頭一看,罵句娘,便推著車子往東走了二十來米遠。那裏的P樓是他上課的必經之路,樓門對麵就有個修車攤,學生給自行車輪胎打氣是免費的。一路上他都在心裏嘀咕可別是寶貝坐騎的內胎破了,卻根本不知道那裏還有比輪胎破個洞更嚴重的事情在等著自己。

周一上午的車攤生意一如既往的冷清,隻有愣頭青一個人來打氣。

人雖不多,但三十來歲的修車師傅卻很忙。今天九點多的時候有人送來一輛藍色捷安特跑車,讓他給換個後輪內胎,付了加急費,十點鍾就要過來取,所以忙得頭都顧不得抬起來了。車攤再裏麵一點的地方有個毫不起眼的男生在用老虎鉗檢修車子牙盤這裏的螺絲。愣頭青知道很多學生都可以在這裏問師傅借把工具自己修自行車,也就沒在意。他兀自走向那個電動打氣機,就自取自便地弄起了車子。正摸索著把氣嘴對準氣門芯,忽聽得背後一個急促的聲音響起:

“她肚子的孩子是孩子,你肚子裏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愣頭青聞聲扭頭,但見一個女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P樓門口和修車攤之間的空地上,濃裝豔抹姹紫嫣紅,冬天也不怕冷,穿著很短的裙子和羊毛學生襪,左耳塞著手機耳機,雖然嘴裏在嚼口香糖,但語速和氣勢絲毫不受影響:“憑什麼他女朋友打個胎開價三千,輪到你了隻給五百?打發要飯的?就是寵物醫院也不止這個價錢吧?”

愣頭青聞言不禁有些唏噓,又打量那個女生一眼,扭回頭擺弄自己的車子。誰知那個女生又接著道:“什麼?你還不能確定那孩子是不是你的?那還會有誰?……啊?你都不記得了?”

車攤上的幾個男人都暗自扼製住笑意,豎起耳朵繼續聽,修車師傅還不忘在百忙之中將身邊那個正放著新聞播報的半導體收音機音量調小了點。那個女生的毫無顧忌則讓幾位聽眾感覺不負眾望:“那不管是誰的,既然他有份,那也要負責,算他運氣不好,負個全責——你姐姐我現在就千裏迢迢的在他們樓下了,有本事他從樓上跳下來,不然就得過了我這關。”

這話說得果決無比,愣頭青也不禁又再次把頭轉過來,看著對麵P樓的大門,似乎在期盼那個倒黴蛋早點從這裏麵走出來。但現在是周一一大早,不少人還在樓裏睡懶覺,所以未能如願。那個女生似乎也被電話裏的人勸阻了一些,歎口氣說:“那好吧,我現過來看看你,回來再找他算帳!”

掛了電話,女生還不解氣,邁著小步氣勢洶洶走進車棚,也不管這近兩百輛車究竟是誰的,一律視為那個不負責任男人的胯下坐騎,頗有當年秦始皇寧可錯殺一萬的風範,將它們的車屁股挨個踢過來,車群裏頓時傳出連綿不絕很有規律的金屬顫抖聲。旁邊車攤上的人就這樣看著女子踢車的奇景,目瞪口呆。

不過很快那女生就踢不動了,踹了一輛鳳凰車最後一腳,轉身撞到愣頭青的目光,毫無邏輯的砍了他一句:“看什麼看,男人都一個德性!”說完便氣呼呼的往女生宿舍方向走開了。

一分鍾以後在女生樓附近的教學樓女子洗手間,是菲扯下假發,從坤包裏取出卸妝液和潔麵乳,和著化妝棉與紙巾,將那個霸氣而凶悍的濃妝女生從鏡子後麵擦拭掉。然後她取下還塞在耳朵洞裏的耳機,其實它連接的不是手機,而是一個錄音MP3,裏麵有昨天晚上她事前錄在裏麵的台詞。

按理是菲可以不必親自參與駱必達的計劃,但她並不是那種毫無同情心的人。何況駱必達需要她做的是一件相當具有挑戰性的事情,難度絲毫不亞於去團委辦公室盜取學生資料。如果不是高中時代有兩年在話劇社的經曆,是菲今天的表演很可能穿幫。

幸而踢車子的時候,不需要什麼演技,隻是她有些心疼自己的鞋。不過一直到現在為止她自己心裏還沒底,不知道駱必達得手沒有。

而被她沒頭沒腦最後罵了一句的愣頭青那天則是禍不單行,先是早上的體育課遲到被老師罰跑操場五圈,當天夜裏心愛的坐騎也被盜走,隻不過他是到第二天早上才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