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賓是歐洲某小國的前任總理,有著哲學和經濟學雙重學位,這次來除了訪問還開個小講座。參加講座的人數限製在百人以內,都是一個月前各學院在學生會、團委內定好的學生精英和校刊記者,名單鐵打如山,屆時憑身份證對照入場,講座上提出的問題自然也是教授們事先擬好再給他們背熟。

那次很多學生第一回有幸目睹好以前萊塢大片裏才有的保鏢現場,身高馬大的金發男子耳朵塞著白色耳機,墨鏡遮臉,黑色的風衣在風中紋絲不動。當然當地警方氣勢也不輸人,很多學生還是第一次在學校看到這麼多警車和這麼多警力:除了搞活動的大禮堂被嚴密監控外,東校區機一切車輛禁行,學生隻有憑學生證才能走進去;學校周邊的馬路更是機動車繞道。

前總理閣下在學校總共待了不超過三個小時,但背後的各項努力卻不可小覷。為了力求完滿很多人費盡心力絞盡腦汁,比如從電力檢修工到大禮堂的清潔工,從學校派出所到學校外事接待處,從小心撰寫問題的教授到努力完善口語的學生精英。

當然,活動當天還有兩個老師被賦予了一項比較特殊也是隱秘的任務,那就是看守鍾教授。

當時校方部分高層考慮到活動當天學校有不少媒體記者也在校園裏,生怕衣衫襤褸騎著老坦克四處遊蕩撿垃圾的老人壞煞風景影響學校整體形象,便秘密派人“照顧”一下他。無奈鍾老教授白天很少待在分配給他的教工新村裏,又不好強行將他留在家裏,否則派去的人自己反倒可能落個強闖民宅的罪過,於是想了個妙計,以關心生活近況為由,邀請他到圖書館五樓的內部閱覽室開個小談話會,但茶裏放入微量安眠藥,讓他在開著暖氣的房間裏睡上一小會兒,便可暗渡陳倉。

可惜他們失算了。

那天下午駱必達也在圖書館。他不是那種喜歡湊熱鬧的人,所以沒有像室友那樣跑去看前總理的車隊和保鏢,而是獨自去圖書館三樓借了幾本書。出來時三部電梯一部客梯壞損維修,一部貨梯被用來搬書,碩果僅存的一部小電梯下到三樓時已經人滿為患。駱必達一惱,就走逃生樓梯下去。

誰知剛下到二樓,就看見鍾教授和兩個老師正走樓梯上來。兩個胖子老師顯然平時辦公室坐多,走到二樓居然已經氣喘,而老人卻麵不改色心不跳,提著裝廢品的袋子健步如飛走在最前麵。

馬賊立時感到蹊蹺,暗中觀察到兩個老師看著老人的背影帶有微微怨毒,但仍舊自顧自下到一樓,卻不走出樓道的小門,而是靜心聽著他們的腳步聲,判斷出最後是去了五樓,便立刻返身向樓上跑去。

圖書館五樓隻有兩個廳,一個是校史研究室,五百年可能會利用一次;一個就是內部閱覽室,隻在每周一三開放。今天是周二,沒人上班,兩個老師拿著上頭給的鑰匙開了門,打開暖氣係統請老教授坐下,便去飲水機那裏泡茶。畢竟年紀大了,茶沒喝下去幾分鍾,老頭就開始打起瞌睡。二人見狀便退出閱覽室,級別較高的那個讓另一個留守,便先走了。剩下的這個覺得守在這裏也無聊,忽然想到二樓閱覽室有幾個熟識的圖書管理員老鄉,看看老人睡著了便很放心的鎖上門坐電梯下樓去,等兩個小時後再回來。

然而他走了沒幾分鍾,老人原本伏在胳膊上的腦袋便緩緩抬了起來。

鍾教授人是老了,但腦子不糊塗。從那兩位老師來找他那刻起,他便早已清楚這後麵的真實意圖,隻歎對方一片良苦用心,接著便拿出自己袖子裏的兩片棉花擠出茶水。沒想到少年時跟江湖藝人偷學的伎倆幾十年後會在這裏被用上,讓他不禁苦笑。

正想著,忽然閱覽室深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扭頭,看見一個男生出現在自己身後的書架盡頭。

一分鍾前駱必達從樓梯口的藏身處出來,走到閱覽室門口輕拉門把,發現已經上鎖。

學校圖書館內部呈環形,內部閱覽室和校史研究室都是C形,所以各有兩個出入口。閱覽室另一個門的鎖壞了許久沒人修,便用一根粗壯的環形鎖鎖住門把手,盡管鎖身粗如手腕,鎖孔卻很老式,是丁字刀最擅長破開的那個類型。

駱必達前麵看得一清二楚,年紀比較大的老師先走一步,進電梯前還打了個電話似乎是跟上峰彙報。年紀輕的那個過了一小會兒也下去了,卻唯獨不見老教授出來,心生憂慮之情。發現門上鎖,他基本上能猜到老人是被變相軟禁,為了證實猜測,久未出手的丁字刀便冒險拿了出來。

此時二人對視片刻,鍾教授推推老花眼鏡,疑聲問道:這位同學你找誰?

駱必達:我來救您出去。

老人嗬然一笑:我隻是在這裏吹吹暖氣,沒什麼危險,談什麼救不救——你是哪個學院的?怎麼找到這裏來的?

對方下了決心緩緩道:與您在黑板上下棋的人,便是我。

老人一怔,不再多問,隻是欣喜:原來是你,我記得上次過招,還是寒假以前吧?

男生笑笑說對,您的車盯著我的馬,炮壓著我的卒,開學後我一直想打翻身仗,但就是等不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