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騎行許久,幾乎兜遍整個校園,他才在西門外的一家教育超市停下,給釣魚島買了盒牛奶和兩袋小魚幹,給自己買了包最便宜的軟殼牡丹煙,想起自己手機快停機,又買了張衝值卡給手機衝了五十塊錢。打完電話他提著袋子走出超市,發現幾個女生正圍著自己的車子嘻笑。
前麵他進超市時鎖了車子,但書包和貓還留在車上,此刻是菲正用手指逗弄釣魚島的下巴。她看到駱必達走過來,動作僵住,然後直起腰,拉著身邊的同學轉身走開。
駱必達將塑料袋掛在車把上,開鎖上車,扭頭,看到是菲的同學也在轉身看這邊,便轉回頭,騎車走人。
是菲今天也在學校,是專門來和學生會同部門的人吃告別飯的。
那天在南區的宿舍樓下,是菲告訴他這是她在學校為數不多的最後幾個夜晚之一。剛進大學時她就知道自己一家三口遲早要移民去加拿大,隻是手續什麼的一個月前才剛下來,再過半個月就走。駱必達聽到這個消息隻是微怔一下,便動手收拾塑料布將它折好放進書包,過了七八秒鍾才終於開口:那是不是意味著,我不必再還你錢了?
債權人是菲點點頭道:你還的錢已經和借給你的相當,利息我就不要了。
馬賊沒再多說什麼,隻講了句“一路順風”便走掉了。兩天後,是菲的手機收到一筆衝值款,和她當初定下的利息數額一模一樣。
駱必達不喜歡欠別人的,既然當初答應還利息,就不會賴掉——她再了解他不過,雖然他們的合作就到此為止。
離開西門往宿舍騎回去的路上,駱必達發現了一具屍體。
那是一隻死貓,很明顯是被車輪碾過,就在路中央的黃道線附近。駱必達停下車,看著那具被壓扁的軀體,從體形判斷出也是隻年歲偏大的老貓,可能是反應能力隨著年齡增長而退化,終於成了輪下冤魂,剩下這具軀殼躺在這裏,連血都已幹,等著被下一個粗心司機碾過,或者嚇唬路過的膽小女生,直到某個路過的學校保安或者清潔工阿姨來收屍。
他看看書包,釣魚島一動不動的望著地上同類的屍體。人類的目光判斷不出貓科動物此時的眼神,不知它是哀悼還是冷漠,便翻身下車撐好撐腳,到路邊的香樟樹下折了兩根長樹枝,小心的把貓屍推移到路的最邊沿。
至少,它不會再被碾了。
駱必達抽出一支新買的牡丹煙點燃,放在距離它三步遠的地方,代替青香。做完這一切,他擰身上馬繼續趕路。
沒騎出幾十米,忽聽得一陣嘻鬧聲,緊接著兩個初中生模樣的男孩各騎一輛山地車和一輛跑車從自己身邊掠過,肩上卻還背著書包。想來可能是初三補課歸來的學生,穿過這所大學是最好的回家近路。隻是這兩人都是單脫手,空出的那隻手各揮舞一根樹枝,宛如馬背上的武士交戰那般邊打邊跑。駱必達意識到他們此刻的武器應該就是自己之前扔掉的樹枝,隻希望年輕騎士別用這東西真的打中對方。
金戈鐵馬銅盔甲,刀槍一出熱血濺——這或許是每個男人在少年時共有的夢想吧。
就像那年駱必達,就像當初肖子龍。
駱必達是被一陣金屬撞擊聲所吵醒的。
他從混沌中回過神,發現自己的左手和右腳同時被一根破麻繩綁在騎來的車上。麻繩顯然是隨手撿來的,但紮得很牢,而且穿過了車後輪,所以他既無法掙脫出來,也不能移動車子。沮喪發現這個事實的初中生停止掙紮,看到那陣金屬撞擊聲的來源:對麵空地上的八個人此刻正用手裏的武器敲擊著車身鋼管,動作有力,整齊劃一,宛如一大隊古代戰場上的重裝甲士走來,兵戈相擊,直透心肺。
惶惑中的少年並不知道這是一種儀式,是西城八旗對所有敢於挑戰自己車戰之人的威懾,也是一種提前默哀——因此從來沒人能在車上打敗他們八個人。
忽然聲音停止,空地上靜得可怕,為首那人大喝一聲,正式自報家門:
“西城八旗!”
空地另一頭,形單影隻的對手直腰挺身騎於車上,感到熱血從未如此沸騰。他忽地右臂橫舉,眼裏盡是金光,一根木杆直指方才喊話的八旗首領,朗聲回應道:
“馬賊肖子龍!”
話音剛落,人已朝對方衝去。
西城八旗立刻在寬闊地上分散成半圓形向他裹來,明顯是想將他包圍。但肖子龍不吃這一套,忽然龍頭一甩,朝自己最右邊的騎手奔去。對方見他過來也不回避,揮起手中鋼棒就要當頭一擊。他對這一擊很有把握,因為肖子龍手裏的是拖把杆,鋼對木,優勢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