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內,風平浪靜;大明疆域,風平浪靜;四海宇下,風平浪靜。
然而越是平靜,高明的水手,越能發現其中的洶湧暗流,隻有那不知不覺的人,還在歌舞升平,安享太平。
鮑棟自是那不知不覺的人,可他依舊憂心忡忡,吃不好,睡不著。
李彥如並州,殺謝朱誠,消息傳來,他自是喜出望外。然而李彥剛進京城,便被扣押,他也是不明就裏,擔心波及女兒。最後趙之普被撤職查辦,而李彥又重獲自由,原來的罪名也不了了之,鮑棟又放下心來。
然而連日來,他這個國舅,別說頭銜沒人認同,聖顏難見,宮門難進,就是給女兒傳個話的權力都沒有。
一入宮門深似海,鮑棟早已沒有當初女兒封後是的喜悅,更多的是一種作為父親的失落與自責。
“也不知道青兒現在過得怎麼樣了?”鮑棟將心比心,以古照今,當時楊玉環受寵,其兄其弟,甚至遠房的認識的,都被唐明皇封做高官恩賜厚祿,當今皇上即便英明神武,若是對鮑青恩寵倍加,也不會對他如此冷落,可以說是不聞不問。
鮑棟住在客棧內,眼看身上的銀兩漸漸耗盡,進又不得,退回並州又是不能,左右為難,進退維穀之際,他想到了李彥。在並州人的眼裏,李彥比之皇上管用得多得多。
清晨的陽光尚且不能透過雲層,天色依舊灰蒙蒙的一片,霧水濃重,霜降寒冷,鮑棟依舊一件單衣,無法驅寒,他隻能將之裹得緊緊的,艱難前行。
隱隱看見何府大門就在眼前,鮑棟卻又踟躕猶豫,來回蹀躞著,不知道該以什麼理由拜見李彥。
正想著,卻見門口守衛的侍衛走了過來。
鮑棟心內一驚,暗想:“該是來趕人的了,如何是好?”
他本想逃離,思及女兒又邁不開腳步,是以怔怔地站在原地等著,心裏卻翻江倒海的,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敢問,閣下是否是當今國舅?”侍衛向鮑棟見禮,溫和問道。
鮑棟一怔,沒想到還有在這京城還有人人得自己,於是機械地點著頭。
“太好了,我家大人每日都盼著您能來呢!我們許多兄弟也曾出去找過國舅爺,可一直都找不到。大人怕小的們不認識國舅爺,是以將國舅爺的畫像畫了下來,讓小的們每日端詳。是以小的遠遠看到國舅爺,便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侍衛眼見鮑棟默默不言,忙收住笑,道,“小的多言,國舅爺恕罪。”
鮑棟忙擺手,慌忙道:“不是,沒有——”
鮑棟想及自身遭際,自從鮑青入宮,鮑棟舉目無親,受盡人間白眼,看透世態炎涼,卻沒想到剛到何府,卻聽到這麼一番暖心的話,猶如一個剛從冰窖裏出來的人,突然得到了一個裝滿火的火爐,一床厚厚的被褥,如何不讓他心生感慨,激動不已。然而侍衛看他臉色數變,還以為是冒犯了他。
“在下隻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與閣下無關——”鮑棟感歎道。
侍衛連稱不敢,領著鮑棟便往偏廳走去,一路上早有丫鬟送來一身厚厚的棉衣。
“這怎麼敢當?”鮑棟看著那華貴的衣衫,連連擺手,稱受之不起。
那丫鬟笑道:“國舅爺不必拘束,這是我家老爺的衣衫,我家老爺乃四朝元老,官至宰相。國舅爺穿了老爺的衣衫,既不算褻瀆,也不辱沒國舅爺的身份。”
鮑棟聽言,不得不聽言,乖乖穿上,口裏依舊不停地道謝。樣子滑稽可愛,惹得那為他更衣的丫鬟,再次忍不住抿嘴而笑。
此際,又有丫鬟端上剛剛熬好的薑湯,送到鮑棟麵前。
鮑棟本想推辭,但想到一個底下的丫鬟便如此伶牙俐齒,現如今有了兩個,他更是不堪應付,於是道了聲謝,將那薑湯端起,喝得涓滴不剩。
丫鬟們退去,侍衛繼續引路。
也不知道是那碗薑湯的作用,還是何常在的衣服暖和,鮑棟感覺一股熱流,從背脊之上流遍全身,最後心裏也變得暖暖的。
剛入偏殿,早見兩排丫鬟小廝早已門口等候,見了鮑棟忙跪拜見禮。
鮑棟何曾見過這等陣仗,忍不住上前一個個扶起,不免一陣騷亂。最後還是在侍衛的排解之下,鮑棟安心在廳內坐了下來。
侍衛原本引著鮑棟上座,但鮑棟死活不肯答應,最後西向第二個位置坐了。
丫鬟們又上來一些精致的點心,以及瓜果。
那為他更衣的丫鬟又端著一小碗白米粥,放在鮑棟麵前。
“國舅爺慢待。由於今日沒有早朝,大人昨日讀書讀得晚,今晨懶了些。奴婢已差人去喚大人了,馬上就到,還請國舅爺見諒!”
鮑棟這才知道原來這年紀輕輕的丫鬟,便是何府的管家,不禁嘖嘖稱奇,又忙起身道:
“在下本來就是不速之客,冒昧打擾大人休息已是不該,管家客氣了。”
何荷聽言,福下身去,笑道:“既如此,國舅爺慢用,奴婢就不打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