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3 / 3)

“不是。”終是下定了決心,她清楚地回答。“您可知道溫叔叔?他也是一名大夫。”始終心中還是有期盼,要治愈自己臉上的綠斑的吧?若是那樣,她便可以站到他的麵前,跟他說,她才是他的皇後吧?

自然是知道的。杭逸風含笑問道:“你說的可是順良?”

果然是姑姑的故人。畫扇心中更加放心,隻是還有猶豫,不知他如今究竟是什麼身份。那件事情若是讓若如知道,她怕是必死無疑的吧?

窗外的陽光已經有些暗綠蘿。光線從地上移到牆上,打在那一串串的藥草之上,斑駁,如歲月的痕跡。

良久,她終是歎了一口氣,把前因後果說了。

隻是,終究還是避開了那一段邂逅。

夕陽已在天邊,染紅半邊天。萬丈得霞光,似天的麵紗。

亦把遍地皚皚的白雪染成了血的顏色。寂寥的雪景中,有大紅色的身影,恰若刺目的一點。

“娘娘!娘娘!”喜兒在若如身後緊跟,要小跑著才能跟上她焦急的腳步。好生奇怪,自去梨香宮的路上,主子的臉色就不對,如今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喊了好幾聲都沒有聽見。

更加不敢問關於那帕子的事情。

及進了坤明殿,一幫奴才見了主子歸來,紛紛下跪行禮。若如卻似沒有看到般,徑直往側院而去。喜兒心知必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便使了個眼色,屏退了左右侍從,獨自跟了上去。

拐過拱門,再走過一條甬道,便是底下粗使丫頭的居所。若如一腳踏進,院子裏正有三三兩兩地丫頭,幹完了活在玩,見若如進來,無不嚇了一跳。

“雲……那個賤丫頭在哪?”強壓著心中的驚恐與憤恨,若如麵上不動聲色。

有人驚懼地伸出手,指了指角落裏的一扇小門。

“都給本宮滾出去!”下了最後的懿旨,若如的眼底是嗜血的殘酷,恰若當年她的母親一般。

屋裏,卻是昏暗一片,並沒有見到她要找的人。

夕陽從破了洞的窗紗中透進來,是橘紅色的光,照在灰暗色的地上。有一條淺色的紗絹,安靜地躺在那兒,上頭七零八亂的黑色線條,分外刺眼。

仿若是看見最恐怖的東西,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過去,撿起。那紗絹的一角,一個淡淡細小的“清”字,仿若晴天霹靂,響在她的耳畔。

真的是……

真的是她!心底最後的一絲期望破滅,她無力地垂下手去。紗絹輕巧地從她指間逸出,嫋嫋落地。

“主子……”喜兒輕聲地,上前撿起那帕子。

心中有強烈的感覺——這帕子,難道就是太後口中的,那什麼定情之物?為什麼會在這賤人屋裏……

越想越害怕,手竟微微地發抖。她自小便跟在公主身邊,公主去哪她就在哪。她可以肯定,公主從未在宮外遇見什麼男子,更不曾和什麼人定下終身。可這帕子是的的確確的存在,這意味著什麼?

“公主……”開口,聲音是害怕的戰抖,帶著哭腔。她們曾那樣對她,若將來有一日……

她不敢想!

若如咬了牙,緩緩地踱到窗邊。透過大大小小的破洞,她能看到外頭的雪景,荒蕪蕭條,毫無生氣。

夕陽已經沉下半邊,徒然地掙紮著,要給這世界留下多一點的溫暖。

光打在她的身上,是暗紅的顏色。

良久,她才緩緩道:“她有機會的……卻沒有做。”必定是有什麼原因,讓她隻能忍氣吞聲。她必須在那之前殺了她,讓這個秘密永遠地埋藏。

“你出宮去,找最好的師傅。”下定決心,她緩緩開口,“三天之後,本宮要看到完好無缺的帕子。”

既然已經錯了,就不妨繼續錯下去。雲畫扇,你要認命。你和你娘都注定是福薄的人,既如此,還是早些到黃泉下去相見吧。

又吃過一盞茶,見天色實在是晚了,心中思忖著出來了大半日,若被管事的逮到了,怕又是要罰,便起身告辭。

杭逸風也不留,隻起身到裏屋,拿出一個小盒,遞與畫扇。

畫扇不敢貿然去接,隻見那盒子是黃銅質地,隱約有彩蝶翩翩,隻當是貴重之物,連忙推辭。

杭逸風笑,硬是遞了到她手中。

“不過是我自己配的幾丸藥。”因為一直想著要幫清兒把臉上的疤痕完全去除,便一直潛心地研究著,“順良那小子用藥一向奇怪,一時半會兒我也參不透,幫不了你。這幾丸藥,有煥容之效,雖不能除你臉上的綠斑,但至少不會那麼……”話說到這裏,不禁有些訕訕,總不好把“恐怖”兩個字說出口。

畫扇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暗了臉色,乖乖捏了小盒子在手裏。心中微微地歎一口氣,的確是很恐怖。

“謝過……”卻才發現,自己還不曉得該如何稱呼眼前的男子。

“杭逸風。”他淡然一笑,卻是明亮。

“謝過杭叔叔。”她乖巧地,“畫扇告辭了。”便扶了姑姑起來。

杭逸風心中忽然一動,連忙喊住她:“不如,讓宛言在我這藥房住下吧?”見畫扇是驚詫的神色,又急忙解釋道,“我想,或許我有辦法,能治好她的病。”

畫扇眼中是瞬間明亮的顏色:“真的?您真能治好姑姑的病?”因了激動,鬆了扶住姑姑的手,宛言一個沒站穩,噗通一聲有跌回椅子中去了。

畫扇嚇了一跳,急忙又扶住,不好意思地衝杭逸風一笑。

有一瞬間的失神。

這樣的笑容,若不是因為臉上得綠斑,該是多麼傾國傾城的美。遙遙地,想起當年在藥廬的時候,華清的笑容。

如明淨的湖水一般的清澈,卻深不見底;如春日裏的暖日一般溫煦,卻似乎又有春雨綿綿的悲傷。

眼前的女子,眼眸中的哀傷,似乎不必華清少。

“我可不敢保證。”沉浸在回憶之中,他嘴角是最溫柔的笑,轉而又道,“你還是先帶她回去罷。這事還是我親自去向你們管事的說才好。”如若不然,怕又是給她添麻煩。

這個後宮,缺了什麼都不會缺麻煩。若不是爹已去了,他再無親人,又想要留在清兒身邊——雖算不上身邊,可至少可以時常去看看她,他倒真不想留在這烏煙瘴氣的後宮。

出了藥房,天已經黑了。

畫扇笑著同杭逸風告辭。

一路上,她都是笑著的。她好久沒有像現在這般開心地笑過了。一想到姑姑的病有可能被治愈,嘴角便會忍不住上揚,心中是滿滿的喜悅,簡直要溢出喉嚨,要大笑出聲來。

“姑姑,姑姑!”握住姑姑的手,她開心地,聲線明亮,“你知道嗎,你的病可以被治好……”宛言依然是一副天真的表情,眼眸清澈,卻空洞無物,隻是看見畫扇笑,她亦高興地得蹦蹦跳跳。

卻讓畫扇心酸。

隻是,如今再心酸也抵不過心中的喜悅了。治好姑姑的病,她便不再寂寞了,在這深宮之中,還有姑姑疼她愛她,她便不再難過了。之前的十幾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不過是換了座更加金碧輝煌的皇宮罷了,一切都會和過去一樣,忘記了什麼定情,什麼男子,她依然會是從前的那個雲畫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