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如此清楚明白地感受到自己內心的不甘。她不甘!不甘背上災星的罪名,不甘在冷宮中受了那麼多年的哭,不甘自己心愛的男子被若如搶走,自己卻眼睜睜地,毫無反抗的能力。
她不甘!
為什麼天注定她和母親都隻能為她人做嫁衣裳!
滿腔的憤恨和不甘化作了身體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她奔跑著,如一隻在雪地中燃燒的火麒麟,天上的雲似乎也被她的怒火所融化,化作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扯天扯地地落下,仿佛要澆熄她的怒火。
然而不能!
“啊!啊!”身後的姑姑奮力地掙紮著,要掙脫畫扇,要衝回去找若如。可是畫扇怎麼能放開她?姑姑,她不是若如的對手啊!萬一因此背上犯上的罪名,那便是死路一條!
“喜兒,抓住她,抓住那個賤人!”身後傳來若如氣急敗壞的吼叫聲,在不遠處。畫扇心中一凜,急忙加快了腳步。
對了,藥廬!
杭大夫能在深宮之中,能有這樣一處幽靜的居所,必然身份不同尋常。隻要跑到藥廬,他一定有辦法的……可是,要去藥廬必需要往回走!
假山上一處小亭,有昏黃的燭光點點。
寒風夾雜著幾篇雪花吹進小亭,恰恰掉進了內侍徐路的脖子裏,驚得他忽地跳起來,才發現自己居然睡過去了,頓時心中怕怕的,伸出脖子去,看見主子亦在椅子上睡著了,連忙起身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給主子披上,一時間凍得瑟瑟發抖。
這才驚訝地小聲:“喲,怎麼又下起雪來了!”
“唔……”那椅子上的人低低地應了一聲。
“哎呦!”徐路嚇得不輕,連忙湊上身子去,“主子,您沒睡著啊?”
連煜華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徐路連忙閉嘴,側耳傾聽。“喜兒,抓住她,抓住那個賤人!”
有渺茫而尖銳的女聲夾雜了北方呼呼傳入耳朵,簡直比寒風還要讓人毛骨悚然。徐路若有所思:“好像是皇後……”喜兒是皇後的陪嫁丫鬟,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連煜華點點頭,愣了一會,忽地翻身起來:“走,咱瞧瞧去。”
徐路皺眉。
今兒個晚上,王爺沒去赴宴,想必太上皇那兒已經不高興了,如今還要去淌這趟渾水,誰不知道皇上寵這皇後寵得緊……
隻是心中這麼想著,口裏卻不敢說,趕緊提了燈籠,便隨著去了。
畫扇一路奔跑,卻還要照顧不斷掙紮著的姑姑。宛言口中發出憤怒的嗚嗚聲,似乎隻要她一放手,她便會衝過去將若如撕咬得粉碎。
她不能放手!
終於,她看見了中宮正殿,那通明的燈火似乎給了她無窮的力量。連宸祈……今夜是十五,連宸祈必定是在中宮的。她要找到他,告訴他真相。即便他不能接受她現在醜陋的容貌,尷尬地告訴她,他不會娶她,她亦認了。
最起碼,請求他準許杭大夫替姑姑治病,再放她出宮,出宮去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和姑姑過完下半輩子……
若如,她鬥不過,便罷了……
如今她的容貌如此,她還有什麼資格和若如去鬥……
跑至大殿門口,眼見著畫扇便要進殿,若如心中不禁一陣驚慌。若是這個賤人狗急跳牆,把真相告訴了皇帝,那後果不堪設想。她想起新婚初夜,皇帝看著她時候的表情,那樣的滿足,那樣的喜悅,若是讓他得知自己並非他要娶的人……
她不敢想。
太後對她已是不喜歡,若非皇帝一心護著,她的皇後之位怕是岌岌可危!
要阻止雲畫扇,到手的幸福,她不能放棄!
“來人,抓住那個賤人!”她拚命地喊著,“抓住她!”隻要她趕在皇帝出現以前,殺了她,真相就會隨著她死去,永遠不能再見光明。
守在大殿門口的內侍聽到皇後的旨意,都爭先恐後地衝上來要抓住畫扇,在皇後麵前立功。畫扇一邊還要照顧姑姑,那還能敵得過他們的一擁而上,便被按了住,狠狠地貫倒在地。
“殺了她,現在!”頭頂想起若如冷然卻得意的聲音,接著便是匕首出鞘發出的清脆摩擦聲。
喜兒愣愣地望著主子遞過來的匕首,不禁有些猶豫。雖然她並不算什麼好人,平日裏亦拿處罰下人為樂,可是殺人這種事情,還是有些……
若如氣惱,轉念一想又笑。
既如此,她便自己動手罷了。想來皇帝也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粗使丫頭,要她以命償命的。而她,也樂得體驗親手殺了雲畫扇的快感。
便一手執短劍,一手微微輕揚,示意內侍將畫扇拉起來。內侍會意,便又是蜂擁而上,將畫扇從地上扯起。
“雲若如!你會遭到報應的!”畫扇憤怒地,滿腔的熱血一時之間都一齊湧上來,直把蒼白的小臉漲得通紅。“你和你娘都會遭到報應的,我若是死了,我會在天上看著你,詛咒你……”
話音未落,已經被喜兒刮了一個巴掌。喜兒因了方才的猶豫,此時正急著在皇後麵前表現,狠狠地啐道:“你這沒臉的賤人,偷了皇後娘娘與皇上的定情之物,居然還敢血口噴人詛咒娘娘!”
若如笑,淡淡地:“喜兒,不必多說了,便讓本宮現在就送她上路吧。”話音剛落,便見寒光一扇。
畫扇認命地閉上眼。
還是……
見不到他。是注定的吧,她雲畫扇,注定得不到幸福,就連小小的,小小的心願,隻要平安地活著,亦是奢望。
她不怕死了。
如果活著隻能這樣痛苦一輩子,那她寧可死了。黃泉路上,與姑姑相依相伴,去尋母親。
“你們在做什麼?”一個驚訝的聲音響起,眾人一驚,還不等若如反應過來,便見眾內侍都紛紛退到兩邊,一個玄黑色的身影從殿上走下,滿臉驚詫地望著若如手中的匕首。
“皇後,你在做什麼?”連宸祈的聲音已有了幾分不悅。後宮向來不許妃嬪主子濫用私刑,如今後宮之主卻手執匕首,對著一個……粗使丫頭!
腦子裏忽然浮現出若梨方才與他悄悄講的話,心中一沉。
“皇上……”若如嚇得臉色發白,隻一瞬間便有了主意,順手便扔了匕首在地上,當的一聲悶響。“皇上,這賤婢偷了皇上送與臣妾的帕子……”皇帝皺眉,口氣頗為不悅:“即便如此,你亦知道宮中規矩,後宮妃嬪不得用私刑。你身為後宮之首,竟如此堂而皇之地違反宮中規矩,日後該如何服眾?”
見皇帝動了怒,若如心中恨恨,心中一轉便有了主意:“啟稟皇上,臣妾隻是向她討要回來,並不打算罰她……可是沒想到她自個兒做賊心虛,怕臣妾出爾反爾,便要殺臣妾……”一張臉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臣妾拚死才逃回來,不然……”
見若如哭成這樣,皇帝不禁有些心軟,歎了口氣,揮手對吳意子道:“罷了罷了,你帶這兩個下去。”頓了頓,見若如一張臉陰沉,心中想著她定是不解氣,又道:“帶到淩秋宮去。”
一句話,如晴天霹靂響在耳畔,畫扇腦子轟地一聲炸開來,霎時渾身冰冷,戰栗不止。
誰都知道,這淩秋宮想來是後宮處理犯了重罪宮人的地方,皇帝這一句話撂下,便等於下了旨: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