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她比若如更像他心中的她。
見她依然是抿嘴不語,隻能站起身子到她身邊,輕柔地捋了捋她鬆散的發髻,語氣寵溺:“好了,鬧什麼脾氣,朕不過是怕她為難你罷了。”
畫扇這才笑笑,複又想到什麼似的:“那開春宴……”
連宸祈一愣,怔怔地看著杯中的清茶許久,才輕歎了一口氣:“總是要見的,去也好。到時候,讓悠兒陪著你去。”
或許,他更應該去找若如,好好地問一問事情的真相。
隻是,若真是如此,他該怎麼做?
難道,要公告天下,他娶錯了皇後?
從雲婕妤的流雲軒出來,皇帝便陰著一張臉,默默地在前頭踱著。吳意子心裏七上八下的,方才不在皇帝身邊伺候著,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能拿眼睛去瞟悠兒。
悠兒小心地瞅著大步流星在前頭的皇帝,隻用口型說了“皇後”兩個字。
吳意子忽地覺得頭疼。
近來皇上似乎對皇後越來越淡了,不複之前的柔情蜜意,難不成這最無情是帝王,說得一點都不假?新歡在懷,舊愛不再,如今他倒是對這新婕妤極為上心的。
皇帝踏進中宮之時,若如正在教訓一個侍女。
“我讓你狡辯,連支釵子都拿不住,要這一雙手又何用?廢了也就罷了!”若如尖銳地,一邊拿起一直九鳳金釵狠狠地朝那侍女手上戳去。
“住手!”皇帝惱了,臉色越發地陰沉。自小常看見楊皇後處置侍婢,已經覺得殘忍不堪了,沒想到如今他娶了個皇後,卻比楊皇後更加惡毒。
見到是皇帝,若如霎時白了臉色。
他怎麼會來!
自從接了那賤人回來以後,便沒有到過她宮裏,她心裏是恨,卻更多的是怕。那賤人,不會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盤托出了吧?可思來想去,卻怎麼也不能相信,為何那賤人如此醜陋的臉會變成眾人口中的絕色?
“皇上……”若如急急起身,便要行禮。喜兒亦機靈地朝旁的人使了個顏色,便有內侍上前拉了那侍女下去。
連宸祈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側過身子去不看她,目光卻落在窗邊一張檀木小幾上,一條梨色的帕子,正靜靜地伏在幾上。
身子不由地一晃,他幾步走過去,拿起帕子。紗巾的一角,赫然繡著一個“清”字。是他送與她的那條帕子,如果若如是假冒的皇後,那帕子又怎麼會在她的手中!
“這帕子……”他開口,聲音是自己也不曾想到的冰冷漠然,出去一絲危險的慍怒,絲毫不帶情感。
若如展開笑靨,亦是動人:“這是皇上當初送與臣妾的定情信物,皇上忘記了麼?”她過去,順勢挽住連宸祈的手,接過帕子在手裏,“臣妾一時不慎,才會讓那……讓雲婕妤拿了去,好在現在要了回來……”吐出“雲婕妤”三個字,若不是當著連宸祈的麵,她幾乎要咬牙切齒。
她唇邊的笑越發地濃鬱,仰頭去看皇帝,卻在看到他的表情的一刹那,心下已冰涼。他的眼眸,那麼暗沉,微微皺起的濃眉,透露出危險的氣息。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
他對她,一直是溫柔包容的,如今,他卻是這樣一臉漠然,甚至有些厭惡地看著她!
雲畫扇,你果然說了嗎?
彎著連宸祈的手禁不住顫抖,唇邊的笑亦開始僵硬。
“你不用再裝了。”連宸祈的語氣是不屑與淡淡的譏誚,他甩開若如,負手背過身去,連看都不願意再看這虛假的笑一眼。
他真的是太傻了!
隻是他如何想得到,這世上居然還會發生這樣荒唐的事,竟比戲裏唱的還要離奇。他連宸祈,居然因為一句詞,娶錯了皇後!
“朕隻問你一句。”他轉身,目光犀利,如針一般刺入她的眼中,唇邊若有似無的笑不複恬淡溫柔,隻讓人覺得冷徹心扉。
“什麼……”若如惶恐地退後幾步,身子撞到茶桌,幾要跌倒。喜兒眼尖,急忙上前扶住,卻也是心下一驚。主子的手,居然比冬日裏的雪還要冰!
連宸祈看住她,微薄的唇裏淡淡的吐出:“雲婕妤,是不是才是朕要娶的皇後,雲畫扇?”
雲婕妤,是不是才是他要娶的皇後,雲畫扇……
雲畫扇……
三個字如同驚雷想起在她的耳畔,久久不能回過神來。他知道了雲畫扇……他知道了那句詞裏的另一個女子,知道了那個女子才是他要娶的皇後!一時之間,仿佛天和地都倒轉了過來,她幾乎不能呼吸,不能睜眼直視眼前的男子。
那個曾經對她百般嗬護的男子。
難道,她雲若如這一生的幸福就要到此結束了麼?難道,她終究是要把雲畫扇的東西還回去麼?
不!
已經是她的東西,她就不可能還回去!母妃做到了,她成功地奪走了姨娘的愛情和幸福,她一定也做得到的。
她一手撐在桌上,指甲幾乎要掐進鬆軟的木桌之中。她咬唇,竟咬破了,滲出一絲腥甜,才忽地清醒過來。
雲畫扇,她並沒有承認她的身份,否則,皇帝無需來問她!
“……果然是她嗎?”看著若如久久不語,心中竟湧起一股喜悅,卻摻雜著複雜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隻知道,如果真的是她,他欠了她許多!
若如唇邊漾開一絲詭異的笑。
“不是……”聲音卻是帶著哭腔。她揚起頭,唇邊的笑意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眼角的幾行清淚,紅了眼眶。
連宸祈一愣:“不是?”卻是滿滿的不信。
“她不是。”若如含淚垂下頭,用袖子輕輕地拭去眼角的淚水,哽咽不能言語,仿佛是想起了什麼傷心的事。她輕輕地抽了一口氣,手藏了在寬大的堆繡金鳳凰的袖子之中,緊緊地握住。
便是一搏罷了。
“臣妾的確不是當日皇上在大興遇到的女子……”她低低地抽泣著,“皇上遇見的,乃是臣妾的七妹,雲畫扇。”見皇帝正要說話,她皺著眉,淒然道,“隻是,卻並不是雲婕妤。”
“不是她?”連宸祈一時有些迷糊了。
那究竟雲畫扇在哪裏,雲初,又是什麼人?為何她們長得都如此相像?他幾乎已經肯定,雲初便是那個他愛著的女子,便是那詞中的畫扇!
若如點頭,眼神淒然,臉色忽地蒼白,身子一晃幾乎要站不穩。“其實,畫扇是臣妾的妹妹,和臣妾是再親也不過的。她不僅和臣妾同父所出,亦是臣妾姨娘的女兒……”她望住連宸祈,誠懇地,“臣妾自幼與妹妹親密,跟一個人似的……”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既然雲婕妤不是雲畫扇,那她如今到底在哪裏?為什麼你既然知道,還會代她嫁到大玥?”心情激動不能抑製,他簡直覺得自己的頭都要裂開了!
“妹妹她……”見連宸祈這樣問,若如又禁不住抽泣起來,“妹妹她……已經去了……”說到這裏,更加失聲痛哭。
仿若驚雷響起在耳畔,他隻覺得頭疼欲裂,更是傳達到了心底,心肺都糾纏了在一起,又仿佛又一枚枚的針,不斷地刺入到他的心中,痛得幾乎要麻木。
“她……”
死了?
死了……
腦子裏空白一片,隻餘下“死了”兩個字不斷地回響,不斷地撞擊他的腦子,隨之而來的是不能壓抑的鈍痛,仿佛隔了一層紗,痛得並不清晰,卻有連綿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