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錦年無奈地賠笑,口氣卻是嚴肅不容置疑:“祈兒已經大了,一國之主,有什麼事情他自然會處理,咱們便別再管罷!”華清卻是不聽:“自古太後替皇帝教導後宮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她的祖母在世之時,不也是在宮裏住著的嗎?要她舍棄孩子們離開,真是舍不得——“若梨呢?這丫頭一早上便沒見人影。”
綠蘿推開窗子,風吹進淡淡的水霧,滲進絲絲清涼:“公主一早上便打扮了,說是要出宮去。”見華清忽地沉下臉色,又急忙道:“說是要去定遠侯府,奴婢想不會出什麼事情的。”連錦年笑著接道:“這丫頭,進來可與林遠走得近。”
華清歎口氣,眼神卻是擔憂:“若是和林遠走得近了,倒也還好。隻是……”在玉嵐山上,她就看著這丫頭苗頭不對,忽地就喜歡往軍中跑了。“綠蘿,你讓小順往定遠侯府去一趟,打聽打聽梨兒在那兒到底做些什麼。”綠蘿點點頭,便去了。
“怎麼,你不放心林遠?”連錦年詫異地。清兒對林遠的信任,可是到了連他都要嫉妒吃醋的地步呢,怎麼如今居然會懷疑他?
華清搖頭:“你不覺得,他帶回來的那個林佑禮很奇怪麼?”那日在玉嵐山,梨兒口口聲聲都是林佑禮,她一向驕縱,與達官貴人的子弟合不來,卻想不到這個林佑禮有這麼大的本事,竟能討得她的喜歡。
“林佑禮?”連錦年慢慢地回憶起,“看起來是個冷漠的孩子……”
華清點頭。
總覺得,他長得好眼熟,似乎是在哪裏見過的,隻是他不過也就十來歲,這些年她都住在皇宮,怎麼可能會見過他呢?
定遠侯府。
“林佑禮!”若梨氣得雙手叉腰,站在石階之上氣呼呼地,“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竟敢對她連若梨不理不睬,這家夥是不要命了嗎?她生氣!她要讓林將軍狠狠地罰他!
林佑禮依舊穩穩地紮著馬步,目視前方臉色不改。豆大的汗珠順著黝黑的臉頰流下。
見他這樣,若梨氣得直跺腳:“阿元,我們走!我們去找林將軍,讓他狠狠地罰這個不懂尊卑的家夥。”話是這麼說了,腳下卻沒有挪步,依然氣哼哼地盯著院子裏那個家夥,嘟著嘴簡直要能掛上好幾個油瓶。
“公主,咱不是要去找林將軍嗎?”阿元不識時務地拉了拉若梨。若梨又氣又惱,狠狠地掐了她一把:“你怎麼這麼笨呢!”卻看到林遠正站在身後,一臉哭笑不得地看著她,霎時紅了臉,別扭地轉過身子去。
“公主要找臣有什麼事?”林遠上前微微欠了欠身。他是無須向若梨行禮的,隻是這樣一來,倒叫若梨更不好意思了。
“我……”若梨羞赧地,一把扯下一枝柳條,一下一下地扯著。阿元嘴快,搶話道:“公主是要侯爺你好好的……”
“好好的……”若梨一急,急忙接嘴道,“好好地教導林佑禮,本宮看他日後定有大作為的……”看著林遠似笑非笑的眼神,又低下頭去,“將來能為大玥征戰沙場,保家衛國……””
“我是不會替大玥朝打戰的!”一直默不作聲的林佑禮忽地冷冷出聲,卻依然是不看若梨,眼眸中是滿滿的不屑。
若梨一愣,忽地便淚眼盈盈,手中的柳條輕輕嫋嫋落地。良久,才恨恨地:“林佑禮,你個……”再說不出話,掩麵便跑了。
阿元亦狠狠地啐了一口:“你個不知好歹的家夥,難得公主那麼喜歡你!”話音未落亦急忙隨著若梨去了。
望著那抽泣著離去的背影,林遠心下一沉。
這孩子,像極了清兒,卻比清兒更倔。隻是,亦比清兒不幸。清兒愛上的男子,是連錦年那樣溫柔的,同樣愛著她的;而這孩子……
他慢慢踱到林佑禮身邊。
那黝黑的臉龐,那閃著光的眸子,一如當日他見到他的時候一樣。
“你可記得我們的約定?”良久,他才緩緩地,聲音中有些許的疲憊。
林佑禮點頭:“侯爺放心,我是不會讓侯爺為難的。”他是有恨,可是他沒有報仇的打算。隻是若要他笑著麵對她的女兒,他也是做不到。
漫不經心地描著柳葉細眉,若如的語氣是淡淡的:“你確定,那個賤人約了今晚前去?”那女子低著頭,怯怯地:“臣妾又怎麼敢欺瞞皇後。雲婕妤得聖恩隆寵,卻幹出這樣的苟且之事,簡直讓臣妾也替她害臊。”
若如點點頭:“你倒是個聰明人。不過本宮是不會信你隻是看不過去這麼簡單的,有什麼要求說來聽聽罷。”女子揚起頭,嘴角是羞澀的笑:“臣妾別無他求,隻求能夠侍奉皇上左右,便心滿意足了。”
喜兒瞧了瞧若如的臉色,便遣身後的琳琅去拿了翻了今日的牒子,回來報道:“娘娘,今日是初九,輪到梨香宮沁芳閣侍寢。”
描好最後一道,若如漫不經心地:“沁芳閣一早上不是來報染了風寒嗎?”身後的琳琅一愣,沁芳閣什麼時候來報病了?隻是喜兒卻已了然:“是。”
“那就正好,晚上便安排她侍寢吧。”
那女子聞言喜不自禁,連忙叩頭:“臣妾謝娘娘恩典,若有機會必當報答。”若如自顧自出門去,再無他話。
夜有些深了。
“主子,這怕是……咱們還是先知會王爺一聲吧?”月眉擔心地,“輕舉妄動,怕是王爺會不高興。”
畫扇眉眼不驚,隻在錦盒中細心地挑選著:“王爺已經給她找了個最好的護身符了,我今日這一步棋,動不了她的根,不過是要給她一個警告罷了。”連煜華你倒是有心思,怕我報了仇不肯再為你做事,竟去幫了若如一把。
“隻是,您怎麼知道晚上她一定會……”
“隻許王爺在我身邊安插你這個眼線,不許我在皇後身邊安插個自己人麼?”畫扇笑,卻笑得單純無邪,手細細地撫過那黃玉的簪子,穩穩地插進月眉的發髻之中。饒到她身後看了一看,拍手笑道:“真的有七八分的相似。”
姐姐,且讓咱姐妹玩一回罷。
周圍是濃密是樹蔭,在月色下顯得幽暗可怖。風過處,樹葉沙沙作響,猶如人的腳步輕輕踩在了枯葉中一般。腳下的泥土傳來清新的味道,是春末夏初的氣息,濕潤晦澀。女子身影嫋嫋,藕色的紗裙在夜風中搖擺,如瀑青絲隻隨意地挽在腦後,隻是那一支玉簪子,卻在月華下散發著潔白的光暈。
半個月前,西北有使來朝,進貢了幾塊上等的好玉,這一塊秋葵黃玉,被賞了給流雲軒雲婕妤,這是闔宮皆知的。
女子蓮步姍姍,卻有些不穩,一看便知道不是大戶人家出生的女兒,不是從小便訓練的。若如嘴角微揚,眼眸中是暗光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