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補償!你能賠給主子一個孩子嗎!”梳兒氣憤地喊了一聲,卻被巧雲一把拉住,惶恐地看著畫扇,依然是那樣怯懦的表情:“不是,梳兒,是我和表姐爭執,才把雲嬪娘娘推下水的,都怪我自己……”話說到最後,又是輕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低低的抽泣。
月眉莫名地覺得這王才人的哭聲有些假,隻是看了看畫扇,卻見她正愧疚,不敢多說。隻能替畫扇告辭道:“王才人好生修養罷。”想了想,又對小柔道,“你留下,幫著照顧好王才人。主子身子亦未痊愈,還是回去歇著吧。”
畫扇抬頭正要說話,卻看見月眉警告的目光,隻能咽下嘴邊的話,點了點頭。
及出垂花門,月眉才附在畫扇耳邊輕聲地:“娘娘,奴婢覺得王才人並不簡單,咱們與她素來沒什麼交情,她教娘娘彈箏許久,感情亦不過爾爾,怎麼會奮不顧身地去救娘娘——還偏偏就這麼巧,懷了身子!”
畫扇卻是聽不進去:“夠了!她已經沒了孩子——即便她是個有心機的女子,一個母親,怎麼會拿自己的孩子得性命來開玩笑呢!”不會的,母親為了生下她難產而死,姑姑為了救她慘遭蹂躪,她相信再惡毒的女人,亦不會傷害自己的孩子的!
月眉搖頭。
看來,隻能先稟報王爺再作打算了。總不能白白讓這女人算計了去。這後宮有什麼情誼?她可是不信的。
徐路湊至連煜華身邊,才低聲道:“王爺,您看……”
連煜華略一沉吟,仿若是自言自語般:“月眉說得有道理,這個王才人不可不防。”頓了頓,又講道:“西邊的戰事似乎不太好。”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放遠,帶著些許惆悵。
徐路討好地笑:“蕪林國那些粗人,若不是王爺提醒,又怎麼會想得到這樣的妙招,知道把……”卻見連煜華忽地回頭,眯起那狹長如狐狸版透著狡黠的眼眸,語氣卻是嚴厲起來:“我這樣做,是有我的目的的!大玥朝遲早有一天是我的,難道我會做出對大玥朝不利的事情來?”
徐路連忙道:“奴才知道,知道王爺是要借此暫時保住皇後,用來掣肘宮中的那位。”心中卻對這想法頗有些嗤之以鼻,總覺得怪,卻又說不出是哪裏怪。
連煜華不再說話,低頭苦苦地思索起來。
雲初太單純,雖然心裏有恨,卻始終不是那些女人的對手。葉素兒的忍耐能到什麼時候,他亦不清楚。若是她狠了心要動雲初,他怕是遠水難救近火。
雲初是要替他殺連宸祈的,他自然要保住她!
主意打定,他回身對徐路吩咐:“去請王妃來。”
“那女人都進宮去了,幹王爺什麼事?出了事,自然有皇上疼,皇上惦記。又有禦醫看著,好吃好喝的伺候著,要王妃您去伺候,是什麼道理?”甫一進屋,小雅便忍不住扔了手裏的帕子,氣惱地在一邊直跺腳。
蕙玉笑,卻是酸楚:“我都還沒惱,你倒先氣上了。”話未說完,卻已經有些要落淚了,急忙道,“你快些幫我去收拾收拾,明兒個一早便進宮去。”
方才王爺派徐路來請了她去,她是滿心歡喜地去了,卻原來,是要她進宮去照料那個女人。
她是王妃,宮中有主子出事了,去問候問候,一見如故留下來相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對她,真是有心了。這心思,隻要有一分在她身上,她都心滿意足了。
小雅氣惱地,見她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更是有些怒其不爭。隻是主子都不說話,她一個丫頭又撒什麼脾氣?隻好罵著進去收拾東西。
流雲軒。
因是清晨,湖麵上有一層淡淡的霧,蕙玉隻覺得清風迎麵而來,夾雜著些許的荷香,卻看不清楚湖麵的景致。
月眉奉上清茶,她原是在府裏伺候的,自然知道王妃的喜好。
雖是盛夏並不冷,蕙玉卻捧著茶盞在手心暖了好一陣子,才忽地開口:“聽說這流雲軒是太後做妃子的時候住的,皇上安排娘娘住在這裏,倒讓外人羨慕,不知道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意思。”頓了頓,見畫扇不講話,又添了一句,“皇上對娘娘,倒是真好。”特地加重了那個“真”字。
畫扇正看著湖麵出神,似沒聽見一般。待蕙玉訕訕地低下頭去要吃茶的時候,忽地才講了一句:“許是吧。王爺待王妃,也是好的。”
蕙玉一笑,回頭瞧見台下屋子裏角落上擺的一把箏,想起王府裏徐公公的交代,便又說:“早聽說娘娘在學箏,隻是不曉得如何了?”
畫扇這才露了點笑意:“不過了了,能撥出個調調罷了。”
“聽說教娘娘彈箏的,便是這次小產的王才人?”蕙玉小心地,假裝不經意問起。畫扇看在眼裏,笑:“王妃何必拐彎抹角。初兒會不知道王妃的來意嗎?許多話,月眉已經講過了,我也答過了。”忽地黯了神色:“終歸是我對不起她,害她沒了孩子。她是下水救我才掉的孩子,這總是沒有錯的。”
蕙玉有些尷尬。她自小長在深閨,父親在朝中的權勢不過爾爾,亦從未想過送她進宮。父親總說皇宮是是非之地,不是人待的地方。因此自小,家裏也沒教導她這些後宮之中的勾心鬥角,她生的單純,要做這樣旁敲側擊的事情,實在是不擅長。
“我也覺得,王才人不至於狠心如此的。隻是王爺擔心,知人知麵不知心,總是防著一點好。世事無常,下次娘娘可別輕易答應別人什麼‘願意補償’的話來了!”
畫扇點頭:“畫扇明白。”
天邊隱隱地有了魚肚白。蕙玉臨窗坐著,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的波光。旁的小幾上有一盞油燈,已經幾近熄滅,她隨手拿起一旁的燭剪,將那燃紅的燭心剪去。一時間,屋子裏微微暗了些。
遠處有搖櫓的聲音傳來,她連忙起身披了衣衫迎出去。小小的船兒緩緩靠近,畫扇在月眉的攙扶下上了岸,見到蕙玉,隻皺了皺眉:“王妃怎麼起來了。初兒受不起,折福了。”便略略拜了一拜。
蕙玉勉強展露了一個笑靨,心思卻不在這上麵,急忙拉住畫扇在一邊低聲:“怎麼樣?葉家彈劾王爺的事,娘娘可問出了什麼?”
畫扇搖搖頭:“我旁敲側擊的能問出什麼?總不好直接問的。”正說著便從外頭廊上進了屋,順手便撥了撥一邊擺著的箏。
箏聲悅耳,在寂靜的夜中顯得有些空曠。
她是習慣了,有事沒事都要隨便撥一撥,聽著這樂聲,便能平靜下來。
“皇上都說了些什麼?”蕙玉不死心地追問。
畫扇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才道:“皇上說,便是天子犯法,亦與庶民同罪。”淡淡的一句,在蕙玉聽來卻如雷貫耳,一時間愣在原地不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