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月華冷徹鴛鴦鋪(1 / 3)

那時候,若她的臉沒有被執扇遮住,她想連煜華會看到她的嘴角,是那樣執著與倔強。

直到他輕輕地吐出三個字,帶著疑惑與危險的氣息:“你是誰?”

她方才展顏:“家父門下省主事葉夢。”話音未落,她便看到他原本冷漠的表情有了一絲波動,心竟也隨著顫動了一下。

他知道她嗎?

竟有這樣的期盼。

“葉夢的女兒……”他轉過身子,低頭去看地下冰封了的小溪,隻是純白一片,他卻看了許久。良久才複又抬起頭來,血色的眸光已經隱去,換上淡淡的慵懶眼神:“那又如何?”

她愣住。

那又如何?

是啊,她竟沒想過,隻是鬼使神差般地,便下來參見,竟沒有想過,這見了之後,又如何?轉身便走嗎?回到喪禮上去,然後跟著母親回府嗎?

不,她自然不是這樣希望的。

看著她呆呆地想著,連煜華嘴角揚起一個譏誚,轉身便要走。

她急忙追上去:“我……”卻有一陣風過,吹落了她手中的執扇。扇子是翠玉手柄的,頗有些分量,直直地垂落進雪地之中。

她又是一愣,傻傻地看著他。

他亦看到她的臉,一時之間眼神竟有些恍惚。他怎麼了?他覺得她……漂亮嗎?

心中這樣想著,不由地紅了臉,卻倔強地不肯蹲下身子去撿,亦不願意先用袖子遮一遮。隻是這樣,講自己姣好的容顏展現在他的眼前。

他看了她許久,廊子底下的侍女已經有些亂作一團,不知道是靜觀其變好,還是趕緊上來替小姐遮擋好——大家閨秀,在出嫁之前卻被別的男子看去了容貌,這傳出去還不要成為京城的大笑話!

忽地嘴角微微上揚,他俯下身子,用左手拾起那把執扇,遞與她。卻是不說話,隻這樣看著她,仿佛要看透她的心。

她的嘴角有勝利的笑,卻看了一眼扇子,便驕傲地:“即便殿下是皇長子,卻也不可如此傲慢吧?”居然用左手將扇子遞給她,是看不起的意思嗎?

他的臉上劃過一絲陰冷,笑容頓失,揚手,扇子又直直地落入雪中。揚長而去,再沒有回頭。

後來,她才知道那時的他並不是故意怠慢,隻是他的右手在沙場上廢了,提物無力。心中便有疼痛,仿佛廢了那隻手的,是自己一般。

許久,她才撿起地上的扇子。寒風已經將她的手吹得冰冷,卻讓她的心越發的火熱起來。她決定了,這個男子便是她想要的。

她葉素兒決定的,就會不顧一切地去爭取,她能做任何事情,為他,為自己。隻求得最後的地久天長。

隻是沒想到,最終還是不行呢。

那個女人,竟這樣輕而易舉地就奪走了她苦心經營的愛情,她不能原諒,她不能坐以待斃。

身後忽地便響起一個聲音。

“多日不見,妹妹消瘦了不少。”皇後雲若如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身後,嘴角含著淡淡的譏誚。

葉素兒臉色蒼白,隻冷笑了一聲:“皇後娘娘無須貓哭耗子,娘娘心底想什麼,素兒知道。隻是娘娘不害怕嗎,今日素兒的遭遇,終有一日娘娘也躲不過。”

或者,你會死的比我更慘。

若如聞言,不禁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笑容也散去了,隻是仍然嘴硬:“倒不用妹妹操心了。本宮身後有大興國撐腰,那賤人要對付本宮,怕不容易。”

“大興國。”葉素兒冷笑,“皇後娘娘還真把大興國放在眼裏。大玥朝國富兵強,小小的大興國又何足掛齒。如今之所以不敢動娘娘,隻不過與蕪林一役大興國仍有利用的價值。”頓了頓,神秘地壓低了聲音:“我可聽說,前線捷報頻頻,蕪林國怕是撐不了多久了。娘娘可要再做打算才好。”

若如心底一顫,不禁有些驚慌失措:“你……你與我說這些,到底有何目的?”葉素兒笑:“娘娘心底又認為臣妾有什麼目的?我要雲嬪死,你亦要雲嬪死,所以如今我們便可以做盟友。在這後宮之中,沒有永遠的敵人,亦沒有永遠的朋友。一切都隻是利益罷了。”

“利益……”若如恍惚失神。

“娘娘此次之所以能夠回宮來,也是因了雲嬪的緣故吧?那娘娘也應該明白,如今雲嬪到皇上的心裏,在太後的心裏是什麼地位了——太後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嬪,而召娘娘回宮,娘娘難道不認為,將來有朝一日,雲嬪會騎到娘娘的頭上去嗎?”

葉素兒輕笑著,在雲若如的耳畔低聲誘惑著。

“娘娘難道忘了,當初自己是怎麼對待雲嬪,又怎麼弄死了雲嬪的姑姑的嗎?”

若如一凜。

是了……

她和雲畫扇,是一山難容的二虎,若是不出去雲畫扇,將來死的那個,便是她!她恍然想起臨回大玥朝時,母後叮囑過的話——殺了雲畫扇。

纖纖十指在身側緊握成拳,她的唇邊漾開一絲詭異的笑容。

數百味草樣研磨成細細的粉末,如溪底沉積了數千年的流沙一般,清晨便喚人乘了小舟在荷葉間穿梭,收集來每片荷葉上最後的一滴露水,在白玉碗中仔細地攪拌成糊狀,再加入南海進貢的鮫珠磨成的粉,方才成就了這一味清嗓的妙方。

屋子內寂靜無聲,畫扇披了鵝黃的絹紗,呆呆地坐在一邊看著溫順良將手中的草藥一味一味碾成,又小心地放進周圍琳琅擺滿的小瓶之中。

小時候,她去拜祭母親回來,也常常看著溫叔叔製藥,一顆顆灰色的藥丸帶著冷冽的氣息,最後總是裝在一個小布包中交予她。

這便是接下去的一年,她和姑姑在後宮之中的救命丸。治不了什麼大病,一些頭疼腦熱的卻是藥到病除。整個皇宮都遺忘了她們,若是有什麼病痛,又有誰來管呢?

忽地便覺得自己欠了姑姑與溫叔叔許多。

他們非親非故,卻都這樣照拂自己。說是當年受了母親的恩惠才如此的,可是再大的恩惠,姑姑的一條性命也足以回報了吧。可是溫叔叔……

卻依然可以為了她,不顧危險回到京城來,千方百計進了宮。

抬起頭擦去額角冒出的細細密密的汗水,溫順良看到畫扇漸漸迷離的眼神,不禁心底又多了幾分擔憂。

“公……娘娘。”他小聲地喚著,“您還是先躺下歇息吧。這藥要製成怕還需要幾個時辰。”

畫扇回過神來,虛弱地笑笑,搖搖頭。

愣了一會,又張了張嘴,努力發出了“謝謝”兩個字。聲音嘶啞模糊不清,連自己都不能聽出是什麼意思。溫順良卻一笑,仿佛已經明白。他低頭,目光卻落在牆角那把古箏之上。

皇上已經查出是王才人在箏弦中下了毒,本派人要毀了這箏,沒想到公主卻阻止了。隻是從此便移到角落,也不再碰,隻是眼角餘光掃過的時候,那眼眸卻空洞得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