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扇便開口:“葉嬪娘娘好興致,也出來賞秋麼?怎麼也不坐軟轎?”
見她語氣和緩,心下放心許多:“閑來無事,便出來散散心。本沒打算走遠,沒想到這一走便停不了了。”自上次她與她做了偽證,指證皇後之後,心裏莫名地便對她怕怕的。
總覺得這女子麵目柔順,狠心起來卻絲毫不遜色於她,加之皇上的無端寵愛,她注定是鬥不過她了——何況王爺亦寄了希望在她身上。
連煜華……
為了他,她可以隻身進入這個黑暗的後宮,還有什麼不能忍的呢。
畫扇又道:“這些日子不見,娘娘在宮中還好罷?”
葉素兒無奈地:“總不過是這樣罷了。皇上已經是不待見我了,不過是因了太後的一分薄麵,留我個名分。”這樣的日子,卻實在是比被貶出宮還要難熬,那些見風使舵的奴才,哪一個不是把落井下石學得透徹。“每日裏亦隻在宮中繡花,無趣時候出來走走而已。”
畫扇道:“看來這宮裏倒是極寂寞的。”
葉素兒點頭:“如今位品高些的,也便是陳妃而已。隻是皇上也並不分外的寵,陳妃自己也知道,並不張揚。隻是與皇後倒是分外親近,便是皇後被禁足之時,也常常惦記的。這些天便日日往中宮去請安。”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眼睛一直盯著畫扇,捕捉她臉上每一個表情。
畫扇亦發現了,嫣然一笑:“娘娘怎麼這樣看著我?”
葉素兒深呼吸一口氣,見霜兒與自己帶來的侍女都站在遠處,便鼓足勇氣低聲問道:“你是不是又有了什麼打算?是王爺的意思嗎?”
畫扇不置可否:“娘娘且寬下心,好好的做你的葉嬪。也許將來,還會是皇後。”隻是說出這一句的時候,腦子裏忽地掠過蕙玉那張溫順的臉龐,含著笑看著她,眼底是無限的憐惜。
不禁心中一顫。
蕙玉,不知道如今她怎麼樣了。
連煜華似乎並不在意這位南王妃,自己隻身趕赴西線,卻沒有對蕙玉做任何的安排。許是他也知道皇帝心中明白蕙玉與他不過是名義上的夫妻,不會太過於為難她。隻是皇帝知道,其他人未必知道。到逼不得已的時候,怕是沒人能保得住她。
於是便問道:“皇上對南王妃可做了什麼安排?”葉素兒輕蔑地一笑,似乎在她眼中蕙玉不過是一個失敗者:“還能怎樣?軟禁了在王府中,派了人日夜監視。皇帝知道王爺不會在意這個王妃的,更加不會有書信來,也不甚放在心上。”想了想又笑著說:“王爺與王妃無夫妻之實,這原就是盡人皆知的秘密。王妃娘家原是焦急得很,如今可是釋然了。”
畫扇心中感觸,隻隨口應了一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便沉默了下來。葉素兒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若是為了王爺,素兒願意赴湯蹈火。”畫扇也點頭。
這女子,確是愛著連煜華的吧。
若非如此,怎麼會寧願放棄貴妃之尊,願意放棄對她的怨恨,而與她聯手。
望著那漸漸行遠的背影,畫扇竟覺得一陣陣心酸泛上心頭。
連煜華站在烽火台上,遙遙地望著遠方的一片荒蕪。
那裏,方才才進行了一場大戰。如今卻隻能看到嫋嫋升起的黑煙,星星點點的火苗,和遍地的屍首。再往遠處看,便是一麵大旗,紅底金邊,上麵一個繡金大字,玥。在重重黑煙下,戰旗飄搖,更加看不清楚。
曾經,他也是舉著這樣的旗子,帶領著千軍萬馬在沙場上廝殺,曾經他心中也驕傲過,也威風過,曾經,他也把保衛大玥朝視為己任。
可如今,他卻成了大玥朝的敵人。
世事無常,真是可笑啊。
眼角餘光瞄到徐路在底下手舞足蹈地喊著什麼,他皺了皺眉頭,轉身下了烽火台。徐路連忙迎上來,小聲地:“爺,宮裏來消息了。”
緊蹙的眉頭有了些許舒緩,迫不及待地接過來,一目十行地看完,又從頭細細讀了一遍。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連宸祈接她回去了。”語氣卻是平淡的,讓人猜不出什麼。徐路不知說些什麼才好,隻得“哦”了一聲,想了想又道:“王爺您看這雲嬪對咱們……”派去大興國的探子已經回來,才知道原來這個雲初是大興國的七公主雲畫扇,且與那皇帝,還有那樣的緣分。
這事情倒不難打聽,竟已經有人為他們鋪好了路,如今在大興國已經是街知巷聞,老百姓茶餘飯後都樂得拿這事來嘮一嘮。
隻是,便覺得這雲畫扇並不可靠了。
連煜華搖搖頭,聲音中竟帶一絲釋然的興奮。
“無妨。月眉在信裏說了,她已經對連宸祈死了心,到必要時候,她甚至願意為我們刺殺連宸祈。”
徐路卻是有些懷疑:“萬一這隻是她故布疑陣,隻是為了讓咱們放下戒心……”到時候倒戈相向,倒把王爺出賣給皇帝。
連煜華搖搖頭,示意徐路不要再說。
不過是一名宦官,如何明白男女之間的情愛,如何明白愛得越深,變作恨的時候,便越可怕。
這邊連煜華接到月眉書信的同時,那一頭的溫順良,也接到了畫扇的親筆信。
“是什麼?”彼時溫順良正與林遠在軍帳內下棋,林遠好奇,隨口問了一句。方才的一場大戰,雙方死傷無數,沒有分出個勝負。隻是連煜華有大軍幾十萬,相比之下,倒還是他們這邊勝了,因此林遠的心情亦好。
溫順良不露痕跡地將信紙折好揣入懷中:“哦,是京中朋友來的信,問候而已。”便執起一子,心不在焉地一放。
林遠拊掌大笑:“哎呀,溫大夫這步棋,林遠不敬也要說出個‘臭’字了!”趕緊執起自個兒的白子,迫不及待地往棋盤上一擲:“溫大夫,你可輸了。”
溫順良一愣,隨即淡淡一笑:“侯爺好棋藝,溫某自愧不如。”
林遠卻止了笑,定定地看住他:“倒是得多謝溫大夫的那位朋友,分了溫大夫的心。”目光犀利,想要看透他的心一般,溫順良不禁渾身一震。林遠卻不再咄咄逼人:“罷了。既然溫大夫不願說出口,我也不好強人所難。隻是用藥與行軍一般,都是一步都錯不得的。溫大夫切忌,用藥的時候,可別分心了。”說罷,便命人收了棋子。
溫順良尷尬地笑笑,推說疲了,起身告辭。
走出軍帳,到無人處才又掏出那信,打開細細看了一遍,確認方才自己並沒有看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七公主,竟然要他在將士們的藥裏做手腳!
七公主,這是怎麼了!
她不是被貶為庶人,暫居在皇宮內的虛英觀嗎?雖然不理解皇上為何要這樣做,可是在他看來,這未必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