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淚濕羅巾夢不成(1 / 3)

月眉急忙從腰間掏出一丸藥,趁無人送入畫扇嘴中。

近日來主子勞心勞力,心中藥思慮許多又要在麵子上裝作一副恬淡樣子,往往總是精神不濟,要吃這特地托人從宮外帶進來的秘方,才能維持清醒。

一丸藥下去,冰涼的氣息從喉嚨之間逸出,才得到了片刻的清醒。畫扇倔強地不要月眉再扶著,站起身子來。

月眉低聲道:“這藥又快沒了,主子最近還是注意些,別再激動才好。”畫扇點點頭,隻淡淡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緩緩走了幾步到院子中,黑暗中有幽幽的桂花香傳來。原來是這一株晚桂開了,白日裏竟無人察覺,隻到了晚上,這一縷幽香才分外分明。

畫扇站在樹下,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

一時間,仿佛滿枝的桂花香都隨著悠悠浮動的風兒從枝椏上飄逸而下,環繞了在她身邊,周圍皆是。

忽地,心緒竟平靜了許多。

方才那些念頭,又一一閃過,竟讓她心底帶了些許的猶豫。刺殺連宸祈……的確是報了姑姑的仇,的確是報了他辜負她一份真心的仇,的確是履行了她與南王之間的交易——可是,對於天下百姓來說,這是一件好事嗎?

連煜華……

真的能治理好這天下嗎?

她知道,如今的大玥朝正是一派繁華,百姓安定,雖多是太上皇在位之時頒布的政令之功,然連宸祈即位之後的作為,亦是功不可沒。

對於百姓來說,連宸祈是一個好皇帝吧?

“撤兵?”連煜華習慣性地眯起狹長的雙眼,那狡黠如狐狸一般的光芒,此時在眼中閃得更加耀眼。

這個關頭,連宸祈居然下旨撤兵?他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

難不成是林遠那老家夥出什麼事了?還是說,這根本是一個陷阱,挖好了等他來跳?可惜,可惜事態緊急,與宮中一時也聯係不上。

他不耐煩地在營帳中踱來踱去,徐路伺候在一邊,是大氣也不敢出。軍帳外已經等了許多人,都在等著連煜華下令,是進攻還是靜觀其變。不遠處傳來的整齊的腳步聲,是大玥朝大軍撤離的動靜。

巨大的沙漏在一角,細細的沙子從上麵傾瀉而下,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徐路瞅了一眼,卯時已經過了大半,再過一會兒天就要大亮了。

地上的矮幾上,是八百裏加急連夜從京中秘密送出的密折,上頭有皇帝幾個時辰之前放下的旨意,命令定遠侯撤兵,還有一條——今日辰時,雲畫扇將被冊封為貴妃。

這兩個消息,怎麼看都是好消息,怎麼王爺看了,卻如此的愁眉不展,一副苦惱的樣子呢?那皇帝命令撤兵,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這不是趁勝追擊大振軍心的好機會嗎?王爺還猶豫什麼呢?

難道是懷疑這其中有詐?

忽地,噗地一聲,一直短箭刺破軍帳,咻的一聲淩空掠過,直直地插進支撐住軍帳的正中間的那一根柱子。

柱子上早已經是坑坑窪窪,上頭的紋路已經麵目全非。徐路知道,這是他們派去潛伏在大玥朝軍中的探子送來的密報。

連煜華疾步走近取下,展開看的時候,眉間舒展開了許多。隻是依然是帶了疑惑:“怎麼好好的,那老家夥會忽然染病?”

前幾天交戰的時候,看他還是精神奕奕,一副英勇不減當年的樣子,怎麼說病就病了,還逼得連宸祈不得不撤兵這麼嚴重?

徐路見此,乘機上前:“王爺,幾位將軍在外頭已經等候多時了,是不是請他們進來?”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王爺一個人在這苦思冥想也不是辦法。

連宸祈點點頭,算作答應。

徐路麵露喜色,急忙掀開簾子出去,不一會兒便領著幾員大將進來。為首的卻並不是武將,而是南王府的門客,有淮南小諸葛之稱的李禮之。李禮之是先皇後在世的時候,便專門請人帶了厚禮去請了來,輔助連煜華的。

這個李禮之,飽讀詩書自然是不必說,隻是命運弄人,空有一腔抱負,考了幾次科舉卻始終名落孫山,幾次下來,便也斷了念頭,學前人進山隱居起來。隻是心中始終是鬱鬱不平。

後來楊奇秀請他出山,自然是求之不得,便一心把輔佐連煜華登上皇位當作畢生的事業,後來楊奇秀死去,連煜華又廢了右手,更加無法與連宸祈抗衡,他心中甚是自責,幾次勸說連煜華起兵,連煜華卻總是一笑了之,並不說什麼。

以為連煜華早磨滅了奪位之心,他雖無奈惋惜,卻也毫無辦法。沒想到連煜華卻韜光養晦暗中養兵,正中他下懷。

若大事能成,他便是開朝元勳,這樣的機會,他怎可輕易放過!

默默地行了禮,一眾人直愣愣地站著。他們知道連煜華的規矩,無論多麼緊急的事情,若他不先開口,任何人都不好說話的。

連煜華“唔”了一聲,講手中的密報遞與李禮之:“依先生看,可信麼?”

李禮之接過在手裏,寥寥幾字,卻看了足足有半盞茶的時間,放才緩緩地:“臣早上也聽到了傳言,前天夜裏,定遠侯突發急病,就連那溫順良大夫都束手無策——奇怪的是,不僅如此,溫大夫還下令不準閑雜人等接近定遠侯的帳篷,且命人在帳外煮醋——那邊已經傳開了,定遠侯得的定然是會傳染於人的怪病。”

徐路聞言笑得燦若桃花:“喲,這若是真的,那邊可亂了套了!”話剛出口,方才知道自己造次了,急忙縮回脖子,默默地立在一邊。

一時無語。

半晌才有一名武將打破了沉寂:“王爺,依屬下看,這機不可失啊!”一邊大步跨到地圖邊,一邊比劃著:“王爺你看,皇帝下旨,要定遠侯撤到藺州,這藺州之前的措明山,卻正是咱們苦攻不下的堡壘,這不是白白給咱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嗎?隻要攻下藺州,京城就如囊中之物了!”

連煜華眯起眼,語氣平淡:“正是如此,才值得懷疑。”略一思索,又道:“在等兩天,不得到確切的可靠消息,不能輕易出兵。”生死再此一舉,他不能拿他畢生的心血與生命來冒險。一邊使了個眼色給徐路。

徐路了然。

王爺是要他修書給宮裏的那位主子,探一探究竟,有了萬全的把握才肯出兵。

大軍緩緩行進著。

溫順良騎著馬,跟隨在定遠侯的馬車之外。臉色的暗沉的,心中卻如翻江倒海一般,思緒萬千。

娘娘,宛言,你們泉下有知,莫怪我做出這樣的決定。七公主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我卻是清醒的。我不能拿這天下蒼生來開玩笑,不能將他們作為為你們報仇付出的代價。

麗妃已經死了,雲若如也死了,你們的仇,也算是報了罷。

心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自始自終,有罪的亦隻有麗妃一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