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耳的聲音在不大的房間裏不斷回響:永遠都得不到愛!永遠!
風聽蒼恐懼瞪大的淺綠色眼中,倒影著琉璃霜可怖的模樣,直至她口吐鮮血,睜著眼倒在地上。
琉璃香
終於明白,他到底在恐懼什麼,到底為什麼恐懼。
想起他喜歡穿黑衣,想起他清澈的大眼睛,想起他的燦爛笑容,想起他的孩子氣,胸口就窒息一般一陣陣的抽痛。
胡蝶抑製住心酸,問:“神鏡宮將會在第100屆女王繼位的時候徹底滅亡……這個預言是真的嗎?”
琉璃薰輕輕搖頭,“我也不知道,知道這件事的隻有我和四位魔法執政官,但我們從來都避開談論這個話題。”
胡蝶沉默了一會,“薰,你繼續給我講關於神鏡宮的事吧,講講母親的故事。”
琉璃薰點頭,開始講述由第98屆女王琉璃香統領魔法界的時代。
和曆屆聖女一樣,琉璃香在十二歲之前,一直待在深宮的聖女塔內,由神鏡宮的年長宮女帶大,從沒有接見過任何外人。十二年間,她在聖女塔內被各科老師教授各種知識、禮儀和藝術,直到十二歲生日的時候,她終於獲得走出那座白色聖女塔的資格。
十月的秋日,早晨的陽光柔和而燦爛,照耀著整個典雅壯麗的神鏡宮。
十二歲的少女,一身樣式繁複華麗的白色衣裙,長長的銀發隨風輕揚。雖然年紀尚小,但清麗精致的眉眼間,已經有種聖潔而靈動的絕世美麗。
櫻唇揚起一抹笑,她從容而快樂地走出白色的塔門。
今天,她即將趕赴繼位大典,登上第98屆魔法聯盟會女王之位,從四大魔法執政官手中接受王權。神鏡宮有規定,這天代表聖女成長後的獨立日,聖女必須獨自離開聖女塔,獨自找到女王的大殿。現在,所有人都等在那裏。
離開白色的塔樓,踏著兩旁都是樹木花草的青石路,琉璃香走向遠處的宮殿建築群中心,那個最巨大華美的白玉石宮殿。
“哎呀——”走過一顆大樹下的時候,頭忽然被飛來的小石頭叮了一下,琉璃香吃疼地捂住頭,然後抬眼張望,“是誰?竟敢偷襲本女王!”
清脆稚嫩的聲音不顯傲慢,很是可愛動聽。
“嗬,小丫頭,你還沒有參加繼位大典呢,就敢以‘女王’自居了?”樹上傳來一個慵懶不屑的聲音,“本來聽所有老師說,你美麗且聰慧過人,他們早已沒有東西可教你了,我挺好奇的。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真不愧是琉璃霜的女兒啊。”
“偷襲”者一邊奚落,一邊從樹上瀟灑利落地躍下,當降落到青石路上,正視眼前的銀發少女的那一瞬,熒紅色眼眸閃過一抹亮色,但很快恢複如常。
“你是夜真碎?”整理好頭發,琉璃香也很快地恢複如常,脊背挺直。在夜真碎微微詫異的眼神中,她清麗的臉上表情從容,“我早就聽說,四大魔法執政官中有一個狂妄無聊的家夥,原來就是你啊。”
“……”
“好吧,我已經見識過了。不過你應該也知道,我現在很忙,要趕去參加繼位大典了。”琉璃香輕輕一笑,從容地從夜真碎麵前離開。
那一抹笑,像是帶著清淺美麗的光芒在他眼前綻放,夜真碎有一瞬間的暈眩,等他回過神時,他已經伸手拉住了那個即將離去的少女。
“你幹嘛?快放開我!”琉璃香被他嚇了一跳,猛地一甩被他拉住的手臂,卻不料衣袖被扯得撕裂了一塊。
“時間快來不及了,我送你去吧。”
一道疾風吹來,琉璃香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橫抱了起來。她嚇了一跳,一眨眼,眼前的風景一晃而過,再睜開眼時,夜真碎已經將她平穩地放到地上,不遠處就是那幢白玉石宮殿的拱形大門。
“小丫頭,我先進去了。”夜真碎眼神含笑,很快就一閃不見。
寬敞宏麗的大殿裏,氣氛莊重嚴肅。神鏡宮的宮女們,端莊地站在大殿的各個角落。三大魔法家族:禦日堂、禦月堂、禦星堂,還有其他各大魔法家族的族長及代表們,恭敬地站在中心過道的兩邊。中心過道通往的高台上,神聖華貴的寶座前,依次站著四位身穿魔法執政官製服的英俊男子。寶座的台階下,站著紅火羽毛的神獸克斯瑪。
“魔法聯盟會第98屆女王繼位儀式開始!”
隨著這一聲宣布,在所有人無限嚴肅而尊敬的注目中,銀發白衣的少女走過鋪著華貴地毯的中心過道,走向高台上的寶座。在從容的姿態中,她脊背挺直,目不斜視,琉璃色的大眼睛清透明亮,透著難以形容的絕世風采。
夜真碎看著她,恍然一時失神,再回過神時,銀發少女已經在眾人的恭迎聲中坐上了專屬於女王的寶座。
作為四大魔法執政官之首的雪銀弘,走到琉璃香麵前,雙手恭敬地將代表女王專屬榮耀的魔法書——五芒星形狀的純色水晶交給她。
琉璃香在接過純色水晶的同時,雪銀弘的手不動聲色地在她的衣袖上拂過,之前被扯破的衣袖立即恢複完好。琉璃香注意到,微微詫異,抬眼看向麵前的高大男子。一頭冰藍色長直發,臉孔清秀而輪廓分明。兩道英挺的眉毛下,是一雙深邃的海藍色眼眸,目光沉靜而淡漠。鼻梁挺直,嘴唇薄美,下巴倨傲。
他沒有與她對視,英俊的臉上表情嚴肅,眉目間有種沉穩而不可輕視的氣勢。
“謝謝。”她微笑,小聲說。
繼位大典結束後,琉璃香便正式成為了魔法聯盟會第98屆女王。之後的五年間,她的名字在整個魔法界幾乎超過曆屆所有女王的影響力,甚至被拿來與始祖神琉璃女王那般神化。她的絕世美貌,絕世才華,絕世風采,絕世聰慧,無一不被魔法人士們流傳。
因為上一屆女王琉璃霜的不負責和腐敗,導致魔法界係統出現多種漏洞和問題。在琉璃香繼位前的十二年,四大魔法執政官雖然已經在神鏡宮封鎖消息,並且將那天逃出神鏡宮的邪惡妖魔族解決,但琉璃霜詭異死亡的事件還是在魔法界流傳為小道消息,造成一些負麵影響,讓越來越多的魔法人士對神鏡宮、還有四大魔法執政官產生質疑。
琉璃香繼位之後,很多魔法人士都慢慢遺忘了這些負麵事件,轉移了關注點。因為琉璃香每個月都會召開魔法界會議,邀請各個魔法家族參加,探討魔法界的建設,並且認真傾聽他們的意見。年複一年,魔法界緊張且敏感的關係得到了不少改善,至少那些正派魔法家族還是繼續信任神鏡宮,效忠女王。而同時,琉璃香的各種美名也在魔法界中傳開,尤其是她的美貌。
曆屆女王中,美貌的女王並不在少數,但像琉璃香這般既高貴又親切,既聰慧又純真,既負責又可愛,既高高在上又清麗脫俗的,隻有她一個。
於是,琉璃香十八歲的時候,理所當然地被魔法界流傳為史上最美麗的魔法女王,超越魔法界最美麗的男人——花之土魔法執政官花蓮見,成為魔法界最美的人。
花蓮見是魔法界最美麗的男人,在此之前,這是所有魔法人士公認的。不僅因為他俊美雅致的外表,也因為他溫柔優雅、完美無缺的性格——雖說四大魔法執政官個個都是有魅力的美男子,但花蓮見明顯是最符合大眾的審美。
雪銀弘是四大魔法執政官之首,雖然沉穩大氣,但過於冰冷神秘,讓人不敢靠近;夜真碎魅力迷人,但喜怒無常,喜時比花蓮見更溫柔,怒時比雪銀弘更可怕;風聽蒼活潑可愛,但常常難以捉摸,讓人感覺不可靠。隻有花蓮見,對所有人都溫柔有禮,優雅親切,最受人歡迎,所以被奉為魔法界最美麗的男人。
然而,琉璃香出現之後,美麗的鋒芒明顯更勝。於是,琉璃香成為魔法界最美的人,這是所有人都毋庸置疑的,連從不認同“花蓮見是魔法界最美麗的男人”的夜真碎,也這樣認為。
可是,當他在陽光明媚的午後,在花園兩架並排的華麗秋千上,趁著難得相處比較融洽的氣氛,告訴她,他覺得她比花蓮見漂亮時,她卻不以為然地笑了,“喂,其實你一直都在嫉妒蓮見吧?所以故意說我比他漂亮,你就比較容易接受?”
夜真碎撇了撇嘴角,“虛偽的家夥,他才不值得我嫉妒!”
午後的陽光裏,兩架並排的華麗秋千一前一後的晃動。陽光在晃動的光影中,形成一個個放射狀的燦爛光圈。
銀發少女的微笑從容美麗,似乎一直都是這樣,她從來不會為別人的讚美或者貶低而變色。“我才不信呢。”
夜真碎看著她,語氣和表情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目光卻深沉,“不是有句很俗的話說,你不相信的事情並不代表不存在麼。”
琉璃香微微歪頭,繼續搖晃著秋千,“雖然是這樣,但是相信了也不代表那件事情就會存在啊。”
夜真碎注視著她的每一個微妙表情和動作,“那要看你願意看到什麼了,大多數人們都隻願意相信他們願意看到的東西。”
“嗯,這話還有點道理……”琉璃香微眯起眼,抬起纖長白皙的手指放在唇上。
花園不遠處的拱廊,走來一個高大的身影。琉璃香眼中立刻閃過一抹亮色,笑容在臉上燦爛綻開,她從秋千上起身,在一旁夜真碎詫異注視的眼神中,走向拱廊那邊的藍發男子。
“弘,你終於回來了,日本那邊的魔法家族情況怎麼樣?”
雪銀弘英俊的臉上依然表情淡淡,輕輕搖頭,“有點複雜。”
琉璃香毫不受打擊,笑容積極,“具體情況是怎麼樣?我們去那邊的書房討論吧。”
雪銀弘微微低頭,“是,女王陛下。”
琉璃香輕推了下他的手臂,“欸,早就說過了,叫我的名字就好啦。”
看著那兩人的背影消失在拱廊的拐角,夜真碎獨自坐在慢慢搖晃的秋千上,陽光照著他高大健美的身影,在他深紫色的頭發落下破碎的光斑。
他的手指,撫過身邊她剛剛坐過的、還在搖晃的秋千,眼中染上一抹寂寞的顏色,“我真正嫉妒的人……其實是他啊。”
隻想和你在一起
隨著成長,琉璃香的美麗越來越無與倫比。作為魔法界最美的人,她在魔法界的聲望越來越高的同時,也引來無數負麵影響。
起初,是琉璃香每個月召開的魔法界會議出現問題。不少魔法家族為了能得到見琉璃香的機會,爭吵,甚至大打出手。潛移默化之間,琉璃香每召開一次會議,魔法界就會來一次混亂的大鬥法,贏的魔法家族才能去參加女王的會議。如此一來,沒有能參加女王的會議的人就心生妒恨,產生矛盾。
不僅是魔法正派,不少魔法邪派和妖魔族都為了想見琉璃香而費盡心思。但因為四大魔法執政官的守護,沒有一個能成功。尤其是夜真碎,每逢發現企圖靠近神鏡宮見琉璃香的妖魔族,全都是殺無赦。
“我說,你還是把那個什麼會議取消好了!”女王的偏殿裏,夜真碎忍不住有些惱火,“再這樣下去,神鏡宮不得安寧,魔法界也會越來越亂了!”
琉璃香坐在華麗的座椅中,微微皺眉,“不行,就這樣隨便取消,神鏡宮的威嚴何在?這樣不更是惹人非議嗎?”
夜真碎瞪起眼,“你都自身難保了,還管那些家夥怎麼說啊!”
“女王陛下,我也建議暫時取消魔法會議。”沉穩的聲音傳來,琉璃香有些驚訝地看向一旁冷靜的雪銀弘。
“為什麼?”
“以當前的局勢看來,減少魔法界的混戰和矛盾才是最重要的。等穩定住魔法界,我們才能做其他的措施。”
琉璃香略沉吟,“那好吧,暫時取消魔法會議。”
“喂喂!為什麼總是這樣偏心?!”夜真碎不滿地走近琉璃香所坐的位置,“憑什麼我說取消你不同意,他說取消你就同意?”
琉璃香淡淡看了他一眼,“這麼簡單的問題還需要我解釋麼?因為弘說的有道理。”
夜真碎更生氣,挑起眉逼近她,“我說的哪裏沒道理了?你是隻聽得進他說的話吧?”
“碎,不得對女王陛下無禮。”雪銀弘上前拉住夜真碎,略皺眉。
“夠了,不用裝模作樣!”夜真碎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製服的鬥篷怒氣衝衝地翻飛,轉身走向偏殿大門。
“碎!”風聽蒼連忙跟了出去。
花蓮見看著他們跑出去,又看向另外兩人,琉璃香正看著雪銀弘,雪銀弘卻側開了臉,冰藍色的額發遮住眼睛。
“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麼事?”胡蝶問。
女王寢殿的窗外,黑暗的天色微微透白,是快要接近破曉的跡象。兩個少女不知不覺間已經交談了一夜。
“後來……”琉璃薰抬手掩嘴,輕輕打了個哈欠,蒼白病弱的臉上有明顯的倦色,目光卻有堅持的神采,“後來不久,夜真碎就大膽向母親大人告白了,想要母親大人和他一起離開神鏡宮。如此違反神鏡宮規則的事,母親大人當然不會答應,可是夜真碎怎麼也不死心。在母親二十二歲的那一年,也就是十七年前,神鏡宮爆發了那場激烈的混戰,神鏡出現故障,雪銀弘突然離開了神鏡宮,直到現在都不知所蹤。夜真碎也離開了神鏡宮,創立了自己的魔法邪派。母親大人在那之後不久就喝下了生子聖水,生下了我們。後來我繼位以後,一直試圖修好神鏡,但最後還是沒有成功,還好蓮見他們找到了姐姐你。”
胡蝶沉吟,“這一段我曾經聽克斯瑪說過,可是具體情況他也不清楚是怎麼樣。薰你可以說得再詳細一點嗎?”
琉璃薰搖頭,“我也不清楚那場混戰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知道的所有事都是蓮見和克斯瑪告訴我的,可是十七年前他們都受了重傷,所以具體情況他們也不太清楚。”
“這樣啊,那最關鍵的真相還是不清楚啊……”胡蝶皺眉,抬眼看到琉璃薰蒼白困倦的臉色,這才發現她們已經聊了一夜,連忙一拍腦袋,“哎呀,天都快亮了!我都忘了你身體還沒好呢,快點去休息吧。”
“我沒事,姐姐不用擔心,我很開心能和姐姐這樣說話的。”琉璃薰微笑,“一直都沒有人這樣陪我好好說話。”
“還說沒事,你看你臉色這麼差,不準狡辯了,快點去休息!”胡蝶眼神心疼,有些強製地扶琉璃薰到床邊躺下,幫她蓋好被子。
輕輕撫摸妹妹的銀色長發,看著她蒼白臉上的溫暖微笑,胡蝶的心變得很柔軟,聲音也不自覺的溫柔:“好好休息哦,等你吃了魔法彩虹花,把身體養好了,我們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好好說話呢。”
琉璃薰聽話地閉上眼,唇角有滿足的微笑,“嗯,姐姐也快點去休息吧。”
離開寢殿時,天色已破曉,黑暗漸漸退去,灰白的雲層越來越亮。
胡蝶走在拱廊下,失神地看著外麵的天空。
不知過了多久,琉璃色的眼眸一轉,她側頭,“喂,你跟著我多久了?”
金發少年從立柱後走出來,沒有抬眼看她,聲音低沉而壓抑,“你是不是全都知道了?”
胡蝶走到他麵前,注視著他的臉,輕聲說:“還沒有,你有什麼想對我說嗎?”
“……沒什麼。”風聽蒼的額發遮住眼睛,麵無表情,轉身就走。
“小蒼!”胡蝶猛地追上去,伸出雙臂,從背後抱住他。
記得在鬆澤山莊的那一次,也是快要天亮的時候,她打了他一耳光,他沒有躲。讓她生氣又心疼地不知所措,而他像個受傷的孩子,低頭靠到她肩上。
那天,他說:“對不起……讓我靠一會,三分鍾就好。”
他說:“嗯……謝謝。”
他靜靜看著天際升起的紅日,輕聲說:“嗯,是一個惡夢,很多年前的惡夢。因為我的過錯,引發了一係列的悲劇。我一直很努力地忘記這些,隻想努力償還我所欠下的債,卻在昨天突然發現,其實我根本一直都沒有忘記。那個惡夢就那樣一直存在,我越是逃避,它就越跟著我。好像我做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勞……我真的很怕,怕會無法償還我欠下的債,怕會永遠都無法從這個惡夢中走出來。”
直到昨天晚上,她才終於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什麼。也明白了,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什麼。而她不知道的是,他平時到底用了多大力量來掩蓋心裏的傷,才能露出那麼燦爛瀟灑的笑臉。但是,她深信,即使經曆了那麼多痛苦,即使他拚命在偽裝,曾經那個幹淨單純,無欲無求得讓人嫉妒的男孩子,其實一直都在。
“小蒼……”她的雙臂緊緊抱住他,聲音哽咽。
風聽蒼背對著她,腰部感受著被她緊緊抱住的力量,臉上的表情由驚愕慢慢轉為哀傷。
“小蒼,我們在一起吧。”
風聽蒼的表情再次驚愕,他轉過身麵對胡蝶,張大了清澈而哀傷的水綠色眼睛。
胡蝶堅定地望入他的眼睛,“我們在一起吧,我隻想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