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兒,醒醒。”昀止輕聲喚道,見白芷沒什麼反應,遂伸出手輕輕地搖了搖她的身子,自那日抱她回家之後,白芷就一直酣睡。
這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了,早上的時候,昀止並未在意,以為她是出去玩累著了,難免就貪睡些,可一直睡到了現在,那就不大正常了。而且,麵色有些不對勁的潮紅。
昀止打了一盆水,細細的擦著她的臉,莫非是病了?他腦袋裏一出現這個想法,就被自己嚇到了,天人是不會生病的,而衰老和病痛都是衰敗的征兆,一旦出現,也就是離死不遠了。他有些想笑自己太緊張了,可是他笑不出來,因為,白芷的樣子真的很像在生病,很像很像,昀止手裏拿著毛巾,呆呆的坐著,心裏一陣一陣的發慌。
白芷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昀止嚇了一跳,也高興壞了,剛想開口,卻看見白芷並沒有睜開眼,秀氣的眉頭緊緊皺著,她細軟的手指此時卻像是蛇纏一樣,緊緊的握著昀止的手臂,越握越緊,她是從沒有留指甲的,不然肯定已經把昀止掐的血肉模糊了,昀止卻不覺得疼。
他心裏怕的要死,他擔心的要命。
他怕白芷有什麼三長兩短,他更怕白芷挨不了疼。要是能疼在他身上,他的白芷能好好的,他也是心甘情願的。可是偏偏不能。他把她抱在懷裏,緊緊的摟著她,她嬌小的身體顫抖的像是一片無依的落葉,昀止心疼的眼眶都紅了,你到底怎麼了?白芷你到底怎麼了?求求上天快點讓她好起來,不要再折磨她了,她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啊,為什麼要受這樣的苦呢。
昀止緊緊的抱起她,向著長生殿的方向走去,長生殿的忘世君,是個通醫理的人。
白芷全身都繃得緊緊地,昀止把她摟在懷裏,可以很明顯的感受到她的痛苦,直到看見白芷的一頭黑發中開始冒出絲絲的灰色,白色,破敗的顏色,昀止開始狂奔起來,他眼裏已經沒有路或者不是路的概念了,腳下踩的是花樹或者頑石,他都看不見,他心裏已經盲了,而眼裏隻剩了長生殿。
那日,見過昀止的人,都嚇了一跳。
一向是波瀾不驚的昀止君,瘋了似得抱了白芷,而臉上,都是淚水的痕跡。
而等昀止站在長生殿的門口的時候,白芷的眼裏,口裏,鼻中,耳裏都滲著細細的血。
而昀止就站在長生殿門口,胡亂的拍打著門,直到來開門的小廝誠惶誠恐的告訴他,忘世君出門仙遊去了。
鼻翼間沒有了呼吸,身子變得僵硬而沉重,雙目閉的緊緊地。
——白芷已經死了。
他仍是流連著不走,懷裏緊緊抱著白芷,恍如一件珍寶。
拍打著門直到力氣用盡,無力的跪坐在地上,昀止放聲大哭起來。
而他懷裏的女子,靜靜的,安詳的,永遠也不會再醒來了。
他的白芷,他一時興起從人間的捉回來兔子化了靈,他歡喜的不知道怎麼樣才好。還那麼那麼小,是個肉團子一樣的,他教她說話,喂她吃飯,給她穿衣服,她看著你會笑,你不在了會慌張哭泣,她那麼的依賴你需要你離不開你,沒有你就活不下。
慢慢的她長大一點了,她會歡喜的撲到你的身上撒嬌了,也從一個小肉球長成了一個可愛的少女了,她的一切都是美麗的純真的,她開始偷偷的看著你臉紅,卻毫不遮掩她對你的愛慕,她的歡喜,她的難過,她的一切的小心思,都是攤開在你麵前的,你怎麼能去不愛她,你隻盼著你能把一切的好的東西都給她。
可是在你還不來得及為她做什麼的時候,甚至是她從小長在這裏,都不曾看過一眼生她的凡間是什麼樣子的時候,她就這麼去了。給你留下來數不盡的遺憾和難過。白芷啊白芷,你陪了我整整八百多年,日複一日的陪在我的身邊,呆在這雲隱天宮,你曾經是跟我說過想去外麵玩玩的,可我總是覺得來日方長,快樂的日子永遠不會過完,總是笑著跟你說:
等你長大了罷,我都會和你去的。
如今光是我的悔恨——都可以讓我的餘生再無歡喜。
因為你就是我的歡喜啊,白芷。
昀止跪在地上,輕輕的攏著白芷變得灰白的發絲,親了親白芷那變得灰敗不再豐潤的唇角,將自己的下巴輕輕地抵在她的額上。
輕輕地說:“我知道你是最愛睡懶覺的了,就這一次快醒來好不好,醒過來好不好,不要留我一個人。”
如果你醒過來了,我們去一望無垠的綠地上歡樂的奔跑,跑累了的時候你會回頭看著我笑,也會等著我慢悠悠的走到你身邊,你也可以在熱鬧的集市裏,像個尋常人家的女子那樣,牽著我的手挑著漂亮的首飾,你要是問我好不好看,我都會說好看。
這些生活,其實都是那麼的適合你,而你呆在我的身邊,就連笑也是抿著嘴的,人家欺負你,你也總是不去跟人家計較,我問你的時候你總是找這樣的那樣的理由去解釋,我明白那是因為你不想讓我為了你跟人家吵鬧不休,你一直是那麼懂事。
而我卻窮盡了有你的千年歲月來蹉跎美好的時光,所以不要原諒我啊,是太過安逸的時光讓我短了對你的珍惜,我本該帶著你去看遍名山大川,花開花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