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士兵手持火把,矗立在街頭巷尾,把這一方天地照耀得纖毫畢現。
火把圈住的地盤裏,很多人跪著,黑壓壓一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不清他們的表情,隻能看見一個個卑躬屈膝的背影。
在士兵的包圍圈前,五個人高高在上地佇立著,氣勢極度張狂,“告訴你們,這就是犯我扶桑貴客的代價!誰還敢幫那夥人逃跑,這就是他們的下場!”
狂妄的聲音隨風撲入子魚耳內,子魚的瞳孔猛地一縮,身形在北冥長風的提攜下來到小巷對麵的樓頂。子魚一低頭,目光所及,瞬間讓她麵色蒼白——
在那五個人的頭頂,下午還殷殷叮囑他們的老人,脖子上綁著一根麻繩,被吊在半空中,人早已沒了氣息,可那死不瞑目的絕望眼神,還深深留在軀體上。而在他的身邊,那個才三四歲的小孫子同樣被吊在半空,小小的身體在微風中飄蕩著,天真甜美的小臉,凝固在驚恐的表情中,定格。
死了,下午還活生生的兩條生命,沒了。
因為阻止他們殺掉那三個扶桑人,就被吊在小巷盡頭,在無數百姓麵前,被活生生吊死。
一老一少。
什麼威脅也沒有的一老一少……
子魚慘白的臉迅速鐵青。太可惡了,太可惡了,這些人都該死,該死!
反手朝漢陽身邊的長劍抓去,她饒不了這些人,絕饒不了他們!
“不行。”子魚動作快,漢陽動作更快,一把按住長劍,滿臉憤怒卻咬緊牙朝子魚輕聲道。
子魚聞言,猛地回頭看了漢陽一眼。好,他們是鎮北二十七城的人,他們注重身份,不能大開殺戒,她沒什麼身份,沒什麼顧忌,他們不去,她去。
快速扭過頭,扯走北冥長風提著的衣領,子魚就要從屋簷上跳下去。
“我的憤怒不比你少。”就在子魚跳下去的一瞬,北冥長風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腰,把人飛速扯回,緊緊按在懷裏,不容她掙紮。
子魚沒有開口,隻是冷冷抬頭看著北冥長風。他的憤怒不比她少,那麼,為何還能如此眼睜睜地看著下午才幫過他們的人就這麼死了,而無動於衷?
北冥長風低頭對上子魚的眼,麵色非常嚴肅,“不是我不能殺,更不是我不敢殺,隻有一點,殺了他們的後果,你怎麼處理?”
殺了他們的後果,怎麼處理?
怎麼處理……
子魚怒到極致的麵容一僵,理智回籠。他們可以為了自己的憤怒和愧疚,把這些人全殺了,可承擔他們殺人後果的人,卻是這裏無辜的百姓。
子魚的五指狠狠刺入掌心,握成拳的手迸出青筋。
“今天就給你們個教訓,以後誰敢私自幫助惹了我們扶桑貴客的人,不止他們一家誅九族,你們也要全跟著陪葬……”
下方,火焰熊熊中,一個武官模樣的人,正趾高氣揚地朝著一眾跪著的百姓叫囂。他的身邊,下午被狠狠痛揍的三個扶桑人和一個他們沒見過的扶桑老人,正滿臉得意地笑著,那看著下方百姓的眼,充滿了鄙視。
北冥長風指著那武官,“我帶你來看,不是讓你愧疚,而是讓你看清楚,若不是他們無能軟弱,扶桑的跳梁小醜有什麼本事敢在我大秦土地上囂張?株連九族?哈,就算惹了皇帝也不會被誅九族,叛國通敵的大罪才會如此,可我們的官員就敢為了區區扶桑人殺光所有的人。扶桑人可恨,但誰讓他們能如此可恨?是後秦的皇帝和官員,是他們,讓這些跳梁小醜如此囂張。”
說到這裏,北冥長風深深看了子魚一眼,“秦子魚,你可以恨扶桑人,但你更該恨的是後秦的官,那些我們自認為是我們自己的人,我們,自己的人。”
北冥長風指著下麵的官員和圍堵著老百姓的兵士,字字重若千斤。
能毀滅自己的,永遠不是外麵的力量,而是自身。
滿腔憤怒和愧疚的子魚看著北冥長風,看著他眼中的嚴肅和認真。
他在告訴她,她沒有錯,錯的是這個環境和造成這個環境的人。
子魚沉默,半晌,緩緩低下了頭。
她懂北冥長風的意思,更懂天下存亡之道,隻是,她真沒修煉到可以高高在上地俯視蒼生。她不過是個商家女,隻想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我知道怎麼做了。”子魚掙紮了一下,示意北冥長風不用緊緊困住她,她不會那麼莽撞地衝出去殺人了。冷靜下來後,她自然知道此刻動手的利弊。
北冥長風看著子魚,緩緩鬆開手,“不用失望,這些人交給我來處理。”
子魚看了北冥長風一眼,點點頭,然後轉頭,定定地看著那高高懸掛的一老一少,目光深邃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