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是時辰服藥了。”小月端著熱騰騰的湯藥,恭恭敬敬地跪在榻前。
蘇言一臉厭惡地瞥了眼那碗黑漆漆的藥,往旁邊一指:“先放著,我待會再喝。”
小月遲疑了一瞬,還是乖巧地將瓷碗放下,躬身退下。
掀開錦被,蘇言抿著略略發白的唇,端起湯藥走到窗外。左右張望著四下無人,迅速地把藥往外一灑。
這動作,這速度,純熟無比,顯然不是第一次了。
她倚著窗欞,低頭細細看向窗台下的嫩綠草地。灑過湯藥的地方留下一小灘水跡,慢慢滲入泥土中。
病後醒來,連續三日,蘇言都把太醫院送來的湯藥盡數貢獻給這小片的綠草。
後宮無人,如今宮內的生活平平靜靜的,她卻不敢輕視。
掃視四周,這片草不但長得越發青蔥,甚至草叢中露出了兩顆嫩芽。顯然,這湯藥確實無害。
輕風吹拂,蘇言不自覺地一抖,迅速將木窗掩上,回到了床榻上,裹著錦被,好一會才暖回來。
她倚著玉枕,或許明兒該試試服用湯藥,不然的話,這場突然如來的小病,足以讓蘇家小姐孱弱的身體支持不下去。
昏沉中,聽見門外小日子輕聲一喚:“主子,奴才有事稟報。”
蘇言應了一聲,睇著他輕手輕腳地推開門,而後捏著嗓子跪在她的腳邊:“禮部尚書在早朝上明言嬪妃入宮七日,可回去本家省親,皇上已經同意了。”
蘇言挑了挑眉,她入宮正好七天,這尚書提起此事的時機足夠巧合:“那麼,什麼時候離宮?”
“有禦醫陪同,明天又是黃曆上的好日子。”太監小心翼翼地注意著自家主子的神色,慢吞吞地道:“主子,可有事讓奴才去辦?”
“難得你有心,提早打聽了此事。”蘇言看著小日子,緩緩笑了,從手腕上褪下一隻碧綠的玉鐲:“我這裏也沒什麼好東西,這便賞給你了。”
“這……”玉鐲成色一看就是上品,小日子吞了吞口水,眼睛一轉,恭謹地雙手接了過來:“奴才叩謝主子,以後定盡心盡力替主子辦事。”
“得了,你先回去罷。”蘇言闔上眼,沒有再看他。
小日子見她倦了,識趣地貼身藏好玉鐲,悄聲離開了。
蘇言躺在床上,渾身疲倦不堪,腦子卻極為清醒。
嬪妃省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是過於奢華,會引來非議;可若是過於簡陋,未免丟了皇家麵子,失了威儀。
對於禮部來說,實在是吃力不討好的事。
禮部尚書的背後,是有誰在支使?
想方設法地讓她出宮,求的又是什麼?
蘇言想得越來越多,腦中一片紛亂。
最讓她憂心的是,離開皇宮去江南,路途遙遠。即便坐著皇家最為平穩馬車,有宮婢和內侍近身小心伺候,以自己如今破敗的身子,恐怕在半途就要受不住了……
再就是,特地支開她,是否想要對君於遠做些什麼?
蘇言想得頭疼欲裂,終究沒有理出個所以然來。
索性把腦子裏的念頭一把揮開,縮在被窩裏繼續好好休養。
先前持續不斷的高燒,耗費了她幾近所有的精力。
船到橋頭自然直,或許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晚上醒來,宣旨的李唐早已候在前殿。
等了將近半個時辰,麵色極為不愉,偏偏還不能發火,頂著一張黑臉站在蘇言跟前。
她歉意地笑著,在小月的攙扶下,慢悠悠地下了塌。
正要跪下,卻聽李唐冷冰冰的聲音響起:“蘇采女有病自身,皇上有口諭,免你跪禮。”
“謝皇上,”既然不用跪著,蘇言隻能站著。仔細聽完李唐宣的聖旨,不外乎是明天省親,賞賜了多少珍寶綢緞,有多少人陪同,又賜了明黃馬褂給蘇家家主,一副與親家和諧體麵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