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承永殿,君於遠抬步走向寢殿的腳步一頓,轉身往浴池走去。
雖然張清所謂天牢中的汙穢,他並未放在眼內。自己卻不願帶著一身的異味,讓蘇言的身子沾染上什麼。
隻是君於遠卻在寢室撲了個空,床榻微涼,原先躺在上麵的人兒早已不見蹤影。
他皺起眉,起身走至門外,正要找宮侍問話,卻聽見偏殿一陣隱約的琴音傳來。
君於遠倚著殿門靜靜聆聽,時而柔美古樸,似是低低訴說;時而細膩輕快,猶若林中清風拂過,令人心曠神怡。
不愧是七弦白玉琴,琴聲美妙絕倫,非一般的檀木琴能比擬的……
循著琴音,他抬步往偏殿走去。
院中的木槿花零零飄落,略顯殘敗之態。隻是風起飛花,美景依舊。
粉色的花瓣落在石桌前,身穿素色裙衫的女子稍稍垂著頭,烏發自瘦削的肩頭滑下,遮掩了半邊側臉。長密的睫毛一顫一顫,專注於指下,全神貫注。
伺候在側的李唐瞅見了自家主子,正要行禮,卻見他揮手阻下。便往後一退,躬身離開了偏殿。
君於遠就這樣盯著落花中專心彈奏的女子,直至一曲終了。
蘇言抬起頭,瞥見一旁的他,詫異道:“皇上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見言兒沉浸在琴曲中,便沒有貿然打擾。”君於遠笑著上前,將外袍披在她的肩頭:“秋風漸起,言兒怎地穿的如此單薄?”
蘇言低頭望見自己,一襲輕紗羅裙,一件坎肩。如今還是夏末,日頭尚未偏西,不免鬱悶。
“皇上,我其實並沒有那麼虛弱的……”
君於遠睇著她溫柔淺笑,眼底含著寵溺,不再開口。
見狀,蘇言隻得抬手將寬大的淺黃色外袍緊了緊,算是默許了他的好意。
沐浴後的君於遠身上僅有一件薄薄的錦袍,淺淡的水汽令俊顏上的五官少了一分肅然與冰冷,神色多了幾分柔軟。
“聽聞落霞山風景如畫,不若言兒陪我去走一趟?”平日國事繁重,或是與朝臣商量政事,或處理蕭門呈上的已是分門別類的消息,或批讀各地奏章,君於遠有些不曉得,該如何跟蘇言相處。
兩人從前交集最多的,不是爾虞我詐,便是爭鬥與奪嫡,這般平和的時日倒是少見……
他命人從宮中書庫送來大量的,關於遊誌和各處有名山水的畫卷、書冊。將洛城附近的地方都翻了一遍,翰林院的文史還以為皇上打算選址建一座別莊,驚得戶部立刻將國庫一一清點,將確切的數字記下,免得早朝被問起。
工部則連夜挑燈商議,一邊打聽新帝的喜好,一邊搜羅了不少出色的工匠,個個摩拳擦掌,蓄勢待發。
李唐那夜瞅見禦書房內,在案前翻看著遊記,一臉愉悅之色的帝王,暗自搖頭。
可惜朝中大批官員,此次卻會錯了意。
君於遠看著身邊的蘇言睡不著,便起身翻閱了一夜。挑挑揀揀,最後看中了這在洛城城郊的落霞山。
此地離得不遠,不會累著蘇言,又免得耽誤了政務。
新帝當下便屬了意,命人秘密暗中準備,一麵挑了個時機向蘇言提起。
聽罷,蘇言疑惑道:“遠水沉西日的……落霞山?”
據聞山水接壤,人立在峰頂,一覽眾山小,俯瞰水天一色,美不勝收。
尤其落日西下,紅霞滿天,暈染了整片山川。
自此,這山便以落霞為名,不知多少文人賢士上山一遊,寫下一首首琅琅詩句。
隻是,君於遠為何突然提出一起登落霞山?
看出蘇言大惑不解,君於遠伸手拂去她發上的落花,低低道:“母後在入宮前,曾到落霞山一瞧,說是美若仙境,此生難忘……我沒能跟她一道欣賞到這人間美景,卻也希望能替她再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