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蘇言回應,君於遠上前一步,冷哼道:“謝當家,勝負已出,就不必尋思著拖延時間了。”
他立於蘇言身後,清俊的眉目間盡是倨傲與篤定:“江家已對外聲明,再不與謝家有半點瓜葛。且送上血書,已示清白。”
此言一出,謝昊的臉色微變,眨眼間又恢複如常。
世家之首不過是個虛名,有福同享時言聽計從,有難時便棄之不顧。
四大世家,由始至終顧全的,不過是本家的利益。其餘世家會如何,又與他們何幹?
隻是江家此次退出,足以表明此次逼宮失敗,再無起死回生的機會了……
聽罷,蘇言暗暗了然。
四大世家中,謝府為首,江家次之。
如今江家與謝家撇清關係,其餘兩家勢力驟減,定然不會跟禦林軍硬碰硬,免得以卵擊石,得不償失。
師傅滯留在江家,原來要做的便是此事。
隻是怕是起行前便與君於遠秘密商榷,刻意隱瞞了她。為此,才會勸阻蘇言插手。
她雙眉微皺,略顯不滿。對上謝昊的雙目,蘇言坦然道:“我的白玉琴並非普通的古琴,謝當家就不怕它再度摧毀了你?”
白玉琴的厲害,謝昊該早有所聞。此時提出聽琴,莫不是此時落敗,念著再無翻身之日,便心無畏懼?
謝昊卻朝她笑了笑:“能死在你的琴音之下,也不枉在人世走了一遭?即便去了陰曹地府,亦了無遺憾。”
蘇言一怔,沒想到他會這般輕易認命。略略思索,便向君於遠福身行禮道:“皇上,謝當家最後的要求,又何苦不成全了他?”
既是她堅持,君於遠蹙著眉,最終還是微微頷首同意了。
不到片刻,影一便呈上了白玉琴。
蘇言席地而坐,一切從簡,未曾淨手,亦沒有熏香在側。滿身血汙,毫不在意地伸手在琴弦上試了個音。
琴是雅事,如此糟蹋,還是她平生第一次為之。
“……謝當家想聽什麼?”隻一曲,蘇言也不妨順了謝昊的意。
他捂胸咳了兩聲,一絲鮮紅的血絲自唇角滑落,謝昊抬手一拭,眼底浮起一絲戲謔:“此夜花好月圓,不若彈奏一曲‘鳳求凰’?”
君於遠神色一冷,薄唇微掀,看向他雙眸漸漸沉:“謝當家,不要得寸進尺!”
蘇言倒是笑了笑:“我不喜‘鳳求凰’的纏綿,不若一曲‘寒夜’如何?”
說音剛落,她眼神一凝,斂了神色,十指輕盈而起,仿若蝴蝶那般是在琴弦上翩翩起舞。
謝昊深深地凝視著幾丈外的蘇言,不知該說巧合,還是上天憐憫?
那夜在太子府外院聽見的那一曲,竟就是這首“寒夜”。
刻在心上的琴曲,沒想到在臨死前的這一刻,在這片廢墟之中,他極近狼狽之時還能再次聽見。
他仰起頭,望著沉夜中一輪圓月,耳邊琴曲高昂激烈,肅殺之氣卻微斂,絲絲縷縷的柔情夾雜其中。
謝昊不懂琴,亦無法品出曲中的深意。
這一刻,目睹彈奏中的蘇言不經意間向身邊人的一瞥,眼神溫柔似水,燦若星辰……
以及君於遠自然而然地回望,冷意漸消,專注而深情。
點點苦澀自心口蔓延,蘇言的琴音不似往日,改變她的人,是日夜相伴的新帝麼?
謝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蹣跚著向蘇言走近了兩步。
君於遠如臨大敵,迅速上前要將她護在身後。
蘇言卻站在原地,直視著謝昊的雙眼。她知道,他有話要說……
或許,這是謝昊最後一次開口的機會……
他的雙唇微顫,呢喃著幾個單音,卻已是體力不支,踉蹌著便要倒下。
蘇言下意識地跨前一步,卻驀然間,謝昊身子墜下之際,突然單手一撐,雙腿一蹬,撲向了不遠處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