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他來到了旅程的最後一站,他降生的地方。在燕趙大地一個偏遠的小鄉村裏,他第一次感到了陌生,這裏真的是自己降生的地方嗎?
在這裏,他找到了自己迷茫的根源。二十多年來,他一直沒有回到過這個地方,如今也隻能按圖索驥,找到這個大略的位置。為什麼父親一直不帶他回到這裏呢?如果不是出生證明上那一行陌生的字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降生在何處。這裏距離巴蜀有千裏之遙,是什麼樣的命運糾纏才能讓他跨越過時光與空間,把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光放置在了這兩個地方。
他還有一個最大的疑問,自己的母親到底去了哪裏?是去世了,出走了,還是改嫁了?他努力搜尋著自己的記憶,卻沮喪地發現,母親的印象早已模糊了,但是,他確信,有一種溫暖的感覺一定源自母親。他想,自己的夢想也一定與母親有關。
他在貧瘠的小鄉村中行走著,打聽著二十多年前發生的事情。終於,在一位老人嘴裏,他找到了一些答案。老人告訴他,二十多年前,是有一對四川夫妻流落到這個地方,據說還生下了一個孩子,但幾年之後,這一家人突然就消失了,沒跟任何人打過招呼。
他雖然找到了事實,卻仍未得到答案,但他心中卻有了希望。他開始走一條更為艱辛的道路,把從這個小鄉村到巴蜀大地的路再走一遍,一路走一路打聽,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答案的。
在一路上的鄉村、城鎮和城市,他借助當地媒體發布了自己的尋找廣告,一些蛛絲馬跡也終於顯露了出來。有一些老人回憶,多年以前,是有一對四川夫妻帶著一個小孩,一路乞討著走過這一條路。但是,就是入川之前,線索卻出現了變化,有人說,在一個小縣城裏,隻有一個男人帶著一個孩子,那個女人消失了。
他瘋狂地尋找著答案。終於,一位早已退休的老醫生告訴他,多年前,有一家三口在縣醫院裏做過一次手術,女人把自己的一個腎給了另一個病人,又把自己的一個肝髒給了自己的幼子,她是用賣腎的錢來給自己的孩子做的手術。
手術後不久,身體虛弱無比的女人就離開了人世,不久後,男人也帶著孩子離開了這裏。
聽了醫生的話,他像被雷電擊中一般,一些模糊而可怕的記憶像閃電一樣在內心深處複蘇了。他恍惚記得,有一段時間,自己的肚子非常痛,也就是在那時,母親懷抱的溫暖永遠地留駐在了他的心裏。他掀起自己的上衣,一道模糊的手術疤痕顯露了出來。老醫生認出了他,竟突然間老淚縱橫,老醫生說,你的母親是世上最偉大的母親,孩子,你不知道她有多麼堅強。
他含著淚回到了巴蜀大地,來到了父親麵前。回家時,老邁的父親正獨自一人躺在搖椅上,見到雙眼通紅的他,父親愣了一下,又歎了一口氣,示意他坐了下來。
父子二人談了很多很多,他終於明白了父親一直不續弦的原因,但他卻不明白,為什麼父親不告訴他關於母親的一切。父親對他說,母親臨走時,讓他答應兩件事,一是瞞著兒子母親去世的秘密,二是希望父親續弦後能對兒子好一些。
父親含著淚說,你娘走時,我就下了決心,這輩子不會再娶別的女人了,我沒有完成她的第二件事,所以,我必須要完成她的第一件事。孩子,你娘是怕你知道後會內疚痛苦一輩子啊。
第二天,他就回了廣州,辭去了那份高薪工作,回到了父親身邊,找了一份穩定而平凡的工作。經曆過這漫長的尋找真相的路途,他發現,原來,那個夢想一直就在路的盡頭,也是在時光的盡頭。在倒敘的旅途中,最初的夢想正紮根於盡頭等待著他,夢想其實從未遠離他的內心,而這個夢想中包含他這一生存在的意義,那就是愛與責任。
一把流淚的吉他
王國軍
十六歲時,我迷上了音樂,迷上了一把精致的吉他,每一天下午,經過那家樂器店時,我都會靜靜地凝望一會兒,那個時候,我是多麼渴望能擁有一把屬於自己的吉他啊。
可是我知道那隻能是妄想,為了供我們兄弟倆讀書,本不富裕的家庭,早已債台高築。可那卻是我年少時的唯一奢想了。聰明的父親讀出了我眼中的渴望,他信誓旦旦地表示,隻要能考上大學,他一定親自帶我去買。
我的渴望被父親的話語徹底激活起來,高中三年,我拚命地學習,隻為能走進那家樂器店,帶走那把心愛的吉他。我曾多次想象著,抱著心愛的吉他,在群山之巔盡情歌唱的情形。我甚至嚐試著去做點兼職,可父親說,高中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階段,不能分心。
可是當我拿著金燙的錄取通知書送到他手裏時,父親卻失信了。原因很簡單,我和哥哥都要讀書,家裏麵也實在沒有多的錢拿給我“揮霍”。要知道,一把吉他的費用足夠支撐家裏兩個月的開銷了。
父親把我帶到樂器店門口,拍著我的肩膀說:“你的夢想,隻能夠靠你自己來完成了。”
望著靜靜躺在角落裏的吉他,暗想:等著我,我一定把你買回來的。
我卻沒想過,為什麼這麼多年了,這把吉他還靜靜地躺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