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的陽光刺進英傑的雙眼時,他聞到空氣中有股墮落的味道,那已死去的腐爛的、顫抖的可恥自我。英傑淋了澡,特地在發上抓了發泥,腋下擦了紀梵希滾珠,那是前年,去悉尼見女網友時買的,網友是單身母親,一夜情後他們再無彼此音訊。(英傑隨便一件東西,都有個故事。)
小白水早上不辭而別,隻留一張紙條,寫:我還是愛你的!
也許吧!那又能改變什麼呢?他已頭也不回地變了。男人一旦變了,便很難回頭。男人的忘卻是一秒鍾,女人的忘卻是一段時間。
男人的忘卻比女人有力量。
英傑把紙條扔到一邊,隨即想起了要處理車的事。到隔壁敲了小白兔的門,久久才打開,先散發出一股薰衣草被燒焦的味道——小白兔和貝貝睡眠都不好。而後伸出小白兔那張國字臉,嘴巴上有一夜之間新長的胡渣,也是一頭蓬鬆的發。他們夫妻倆都很蓬鬆,讓人很想壓實。也許從頭頂壓下去他們倆都如放了氣的皮球隻剩一張人皮而已,沒靈魂。有靈魂的人從來不是自私的。小白兔睜不開眼睛。
英傑不好意思地說:“我的車昨天撞到袋鼠了,現在正晾在路邊呢,能幫我拖回來嗎?”小白兔的車上裝了拖車的裝備,因為聽說拖車很賺錢。但裝上後,一次沒用過,為此貝貝沒少生氣。
“拖回來幹什麼,直接拖修理場去,車庫沒地方了!”小白兔手伸向旁邊的桌子,抓住鑰匙,塞給英傑說:“我得接著睡,睜不開眼!”
英傑道了謝走出房門。陽光真好,天空像一個大的燈泡,讓英傑睜不開眼,他不喜歡睜不開眼的感覺。英傑開著小白兔夫婦新近換的寶馬X5去拖車時,一直在思考賬戶裏到底有多少錢,從來不理財的他很疑惑。但他清楚以自己車被撞毀的狀況,少則花下幾千澳元修車,多則車報廢。
果真,拉到附近的一家修理廠時,工人說沒有修的價值,真要修,可能要一萬多澳元。英傑放棄了,以八百澳的價格賣掉了車子。
當初,英傑剛來澳讀研,終日打工加之上班後的積攢,才以一萬五千刀(刀為澳元簡稱)買下這輛車,想不到,今日隻能與它道別了。剛在修理工估價的當口,英傑拿手機登錄網絡銀行,因前段添置了家具又給小白水看了牙,現在他不僅沒積蓄,還欠銀行一千多刀。竟這麼貧窮,英傑都不忍心看了。人對自己都不好意思的時候,就是跌倒穀底了。
回去的路上,英傑收到小白水的短信:醒了嗎,車拿去修了嗎?還能開嗎?我好想你哦。英傑立馬刪掉了。
小白水最會問沒用的話,發沒用的感歎。
堪培拉的換季是一夜之間的事,也許是春天即將到來的緣故,英傑感覺燥熱,回到家一直沉默著,仰臥在床上睡不著;又戴上耳機胡亂彈了會琴,才繼續睡覺去。醒來已是晚八點,英傑隻感覺房間好嘈雜,細聽,是小白兔夫婦在吵架。
吵架是小白兔夫婦的家常便飯,他們為各種理由爭吵,為浴巾誰的漂亮、粉刺針誰先用、袋鼠一生下幾個仔……有一年貝貝與小白兔看完《穿Prada的惡魔》,各自入手一件Prada。自詡時尚先生的小白兔堅持說貝貝土鱉,說貝貝第一次知道這個品牌時,將Prada念成Panda,貝貝則否認這回事。兩人因此吵了兩天兩夜,小白兔還被貝貝打出了鼻血。另一次,小白兔幻想自己中了五百萬,貝貝便假設性地說那我就不上班了,小白兔堅持貝貝應該上班,貝貝覺得小白兔不愛她,就要跟他平分五百萬後離婚,小白兔答應了,貝貝就說小白兔無情,那次,兩人差點真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