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我買了一瓶藍黑鋼筆水,自己偷偷地用起它來。我覺得鋼筆真是一種很有氣質的筆,筆尖蹭過紙張那麼有質感,而且從來都不用換芯,隻要換水就可以了,像是一種堅持的性格。
4
我還以為,我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個男生每天中午都在寫什麼。直到有一天,他們告訴我說,六班的呂何居然發表文章了。那時我是年級公認的才女,大家都認為,如果遇到發表文章這種事,也應該是發生在我身上。呂何,呂何是誰?我略感嫉妒地問道。然後我拿來那篇文章看。
他寫,他有一個秘密園地,他在那裏思考,寫長長的詩,雖然寫不好,但依然樂意寫。秘密園地的天空比任何地方都要安靜,每一個中午的灰塵都清晰可辨,像單純的浮遊生物,有時烏雲會遮住太陽,把陰影投在地麵上,波動的景象如同幻覺。他寫,他知道有另一個人也會來到這個秘密園地,會懂這樣的景色。他說,幸好這樣,它的美才不孤獨,他也覺得自己不孤獨了。
他寫,他有一個絕版的記憶,有一個少女站在他的秘密園地念書,聲音清亮,音色充沛飽滿。他寫,那個少女長得並不美麗,最美麗的是她的認真。那種認真,讓秘密園地的天空顯得更為安靜。
他寫,他曾留一個蘋果在秘密園地,後來它不見了,他期望拿走它的是那個少女。他也曾留一張白紙在秘密園地,期望下一次出現時會出現別人寫下的詩篇,但是什麼也沒有。然而,這些遺憾和猜測,就是世界的美麗,就是他的秘密園地最大的美麗。
湊在我邊上的好朋友們等著我的權威批判。我隱住激動的心跳,說:“非常好,寫得真的很有感覺、有氣質。我不知道我們年級裏還有這麼會寫東西的男生。”
那些朋友烏拉烏拉地喊了起來,跳著、搖著那張報紙,大肆散布起傳言:“連劉瑩都覺得這篇文章寫得很好!所以,呂何真的很厲害!”
我仍然沒有主動去四樓半找呂何碰頭,也沒有在別處遇見。我想,我們應該都有些害羞吧,而且,這一切都是我們的秘密,最了不起的秘密。
5
畢業已經五年了。一天,我下了班,去找五年未見的趙丹。我們工作在同一座城市,離高中好遙遠的城市。這也算奇妙的緣分。我們發現一個問題,講起以前的糗事,全無當時的尷尬和緊張,它們又熟悉又美好。
講著講著就講起了四樓半。我把中午的秘密講給她聽,講我在背書,講呂何的闖入,講我們共用一個地方,講他的文章實際上是在寫我。她說:“後來呢?”
後來呢?我說,關於他麵孔的最後的記憶,就留在那個中午,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好有趣。他略帶慍怒地說:“你以後不要弄錯時間了,你闖過來,很打擾我的情緒。”
趙丹打開枕頭邊的電腦,打開我們年級的QQ群,那個群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動靜了。
輸入這樣幾個字:
﹁呂何,你高中時候有沒有丟過一支鋼筆?
﹂沒過幾分鍾,回複來了。
“英雄的,對嗎?”
遇見
W吳洲星
1
十五歲那年,我迫不及待地渴望遇見一個人。無論是誰,隻要能帶我離開。
我把這句話告訴阿言的時候,他哈哈大笑起來。
阿言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女孩。內向的人很少有朋友,阿言之所以成為我的朋友,是因為有一次他幫過我。
很奇怪,我和他會成為朋友。他是一個很普通的男生,又很胖,平凡到可以忽略不計。不像我,雖然很平凡,骨子裏卻驕傲得很。那時我並沒有意識到這其實很危險。
阿言曾對我說:“如果你很瘦,我不會幫你。”
因為小時候的一場病,我的身體變得無比臃腫。阿言幫我,無非覺得我和他一樣。其實我們不一樣,隻有我自己清楚,在我臃腫的身體裏藏著一顆怎樣輕盈的靈魂。
其實我並不是很喜歡阿言,我隻是覺得身邊應該有一個朋友,我想阿言大概也是這樣。再怎麼孤僻的人,內心還是希望有個人在身邊,哪怕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