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夜夜空中最亮的星(5)(3 / 3)

“納維爾先生,他從你那裏得到了啟示,他以一種合乎法律一樣的方式得到了他想要的小狗。當然,這種方式很特別。”說完,這位祖母驕傲地笑了。

懷念一場雪

人到中年,值得記憶的事情已經越來越少了,但有一件事,曆經歲月卻依然清晰如昨,每次回憶,都如飲下一杯醇酒,一股甘甜直沁心脾,心頭堆滿了厚厚的感動。

時光溯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我還是一個懵懂不知的孩子,父親在離家四十裏的油田工作,一個月回不了家一趟,沒有工作的母親與我一起生活。那是一個大雪之夜,我和母親圍著一個小小的炭盆取暖,家裏沒有電視機,僅有的一個半導體收音機便成了我所有快樂的源泉,正當我聽得入神的時候,院子外的大門突然傳來一陣嘭嘭的敲門聲。

母親快步走了出去,門剛一打開,北風便夾著雪花狂飆著衝了進來,炭盆中不多的幾塊炭在昏暗的燈光下閃亮起來。不一會兒,我聽到了母親打開院門的聲音,然後就傳來了說話聲,我還以為鄰居來借東西也沒有在意,可出乎意料的是,不一會兒,母親竟然帶著了一個人走進了屋裏。

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蓬頭垢麵,衣衫襤褸,背著一個破了幾個窟窿的髒麻袋,一看就是個要飯的,這人剛進來,一股混雜了垃圾、泥土的臭氣便跟了進來,我禁不住皺起了眉頭,下意識抱緊了收音機,那人抖落頭上殘存的雪花,我發現這是一個和母親差不多年紀的中年婦女,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這個女人身後又轉出一個小小的身影,我驚奇地發現,這竟然是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小女孩,小女孩臉凍得紅撲撲的,一雙大眼睛似乎在躲閃著什麼。

母親拿來家裏唯一的暖水瓶,先倒了兩杯水,又倒了半臉盆水,然後對女人說:“先洗洗手吧,喝點水,俺去給你們做點飯。”說完母親把一塊毛巾放在桌子上就去外屋做飯了。

看著忙碌的母親,女人訕訕站著不知該做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先給小女孩洗了洗臉和手,又給自己洗了洗,女人正想端起杯子喝點水,突然,她看到了正在聽收音機的我,女人眼中一亮,從懷裏掏出一塊硬邦邦的玉米餅子,她把玉米餅子遞了過來,滿是皺紋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說:“吃,吃塊餅子吧。”

本來見到家裏來了要飯的我心裏就不大願意,她們身上散發的那種味道讓我很不舒服,現在我正聽著收音機上癮,這女人又來打擾我,我突然有些惱火,大吼了一聲:“誰吃你要的這破餅子!”說完一伸手就把玉米餅子打落在了地上。

女人被我嚇了一跳,她呆呆站在原地,還保持著那個給我遞餅子的姿勢,聞聲而來的母親見狀勃然大怒,上來就給了我一巴掌,從小到大沒有挨過打的我頓時懵了,委屈、不解讓我的眼圈一下子紅了,正想放聲大哭,突然,我看到那個小女孩竟然不知什麼時候悄悄撿起了那塊玉米餅子,她不顧玉米餅子上的泥土與髒物,正把它往嘴裏塞著。

母親打了我一巴掌就不再理我,她一轉頭看到了吃玉米餅子的小女孩,母親似乎呆了一下,然後慢慢走了過去,蹲在女孩麵前,對她說:“咱們不吃這個,這個髒,大姨這裏有幹淨的,把這個給大姨吧。”說完,母親輕輕拿過女孩手裏的玉米餅子,快步向外屋走去,快出門的時候,母親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看到,母親哭了。

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懂得了一些什麼,那一夜,我再也沒有亂發脾氣,甚至連話都說得很少。

這對要飯的母女在我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不顧漫天大雪堅持離開了,那個女人臨走時執意把要飯得來的兩個玉米餅子留了下來。

後來,母親告訴我,這對母女是從河南逃荒過來的,本意是來投靠一個親戚,可那個親戚早已不在原來的單位了,在那個年代找一個人異常困難,母女二人無奈,隻得一路乞討。

母親對我說,能幫別人就幫幫吧,人活著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那個小女孩多可憐啊,那麼髒那麼硬的玉米餅子狠了勁地咬,你看到那個餅上的牙印了吧,那天,孩子的牙都崩掉了,我看著都哭了。

母親的話讓我羞愧得無地自容,時至今日,我還是會時常想起那個大雪的夜晚和那對可憐的母女,她們的形象早已模糊不清,但一種深刻的疼痛卻總會擊打在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提醒我應當如何去麵對起起伏伏的人生和形形色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