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門被凱莉輕輕地帶上,並應聲落了鎖,艾琳娜才把目光轉向了梳妝台上精致的盒子。“會是誰送的呢?送的是什麼呢?”她的心裏充滿了疑問,突然有一個答案在腦海裏一閃,她激動得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她克製著越來越快的心跳,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這個盒子。
當那繡著紫色梅花的絲綢手帕展現在她眼前的時候,她的身體像中了槍彈的人一樣冷不防地搖晃了一下。她拿起它放在唇邊輕輕地一吻,並在心裏充滿柔情地說:“你好,親愛的,歡迎回來。”接著便像聞一朵花一樣,把鼻尖貼近帕麵吮吸:是那熟悉的幹芻的曬黃的菊花的香氣,甜美的雨後的玫瑰的香氣,熟透的剛摘下的臍橙的香氣,也是那林中清晨的樹葉的香氣,春天裏陽光下的香根草的香氣,晚風中的繁茂的胡楊樹的香氣。她和他的氣息完美地交織、融合在一起,仿佛隻要深深地嗅上一次,所有的知覺都要化為烏有。“哦,威廉,我最親愛的,謝謝你把它送回到我手中。從此我聞到的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我們。”艾琳娜從靈魂深處輕啟了芳唇,柔聲地說道。
細細地端詳片刻之後,艾琳娜便準備把手帕收進盒子裏。當她的目光與盒子相接時不由得怔了一下,一個折疊成方形的信箋映入了她的眼簾。她像發現了寶貝似的,快速把它拿起並興奮地按在唇上輕吻了一下,然後才慢慢地,像是害怕什麼似的把它展開。漂亮的花體字斜斜地、密密地鋪滿了整張淡黃色的紙,她像生怕漏掉一個字似的仔細而緩慢地看著:
親愛的艾琳娜:
生日快樂!
我本想送一件特別的禮物給你,可在我這個愚蠢而又固執的傻瓜看來,除了那顆敏感脆弱卻又愛得深沉的心之外,是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值得送你的。然而事情糟糕的是,就連心我也無法送你,因為它早已屬於你。在十一月二十六日,我遇上你的那一天,它便與我脫離。永遠地留著它吧,即便有一天我們終將分離。
當我不能把自身最珍貴的東西送給你的時候,我隻能從外界的事物中挑選最珍視的。我以為那會是瑪麗娜?茨維塔耶娃的詩集或是奧斯卡?王爾德的童話,可是艾琳娜你的手帕,勝過了那些高貴心靈的語言的表達,勝過了一切我曾深深愛過的事物。每當我因對你的愛情陷入孤獨和絕望的時候,它便像希望一樣安慰著我的心和靈魂:我正和你在一起不是嗎?這個手帕曾被你的手溫柔地拿起,與你的臉頰親密地接觸,被你的目光深情地籠罩……當我輕嗅或是輕吻它的時候,便像在偷偷地觸摸你。
不憑那些嬌豔的玫瑰,但憑這條美麗的手帕,我要說:艾琳娜,我愛你,勝過愛自己。現在我把你的手帕送給你,也是把你的一部分交還給你。收下它,你便是完整而自由的。因為屬於你的一切之物,我再沒有什麼抓住不放的了。放心地離開我吧,艾琳娜,就當這一切是一場夢或是一個遊戲。是醒來或是結束的時候了,趁我還沒有變成愛情的瘋子或是魔鬼,請飛奔著離開,艾琳娜,就連背影也不要留給我。我怕忍不住再次變回那個趴在高高的窗台上透過冰片般的玻璃窗茫然地望著一去不複返的母親無聲地留著淚的小男孩。
看吧,艾琳娜,這就是我。一個脆弱、羞澀、沒長大的孩子。這樣的一個人,怎麼能夠配得上你呢?我害怕自己像一個災難一樣地施加到你迷人的社交生活之上,害怕自己像一片陰影一樣地投射到你耀眼的事業的光環之中。陪伴在你身邊的人,應該是像金子一樣使你增色的,而不是像銅鐵一樣使你黯淡的。不成為你的負累,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如果你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那麼我對於你真是一無是處。不要因為我愛得卑微而可憐我,艾琳娜,這會刺傷我最後的自尊和驕傲。請讓我像光榮的士兵一樣,犧牲在愛情的戰場上,活在你的心裏,這樣的歸宿對我最為適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