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的時候,還是微微愣了一下。畢竟坐著的時間太久,空氣又過分粘稠。
她回頭確認了下,便一瘸一拐地在我前麵帶路了。本想上去攙扶她下,可突然又覺得那應該是她最不需要的吧。隻要耐心地跟在她身後就好,我對自己說。
但是這樣如墜雲裏霧裏般被人帶著走終究還是有種很不安全的感覺。於是我裝作漫不經心般快走兩步,到了跟她並肩的地方。
“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呀?”
她把目光轉向我,又沿著那個弧度把我的目光帶向前方。
這是我才發現,我們所走的,正是我曾經走過的路。我在那麵牆前停住了腳步。一麵泛黃而空曠的牆,曾經的那個奇怪的掛牌已經不見了。我也很好奇自己此時此刻的心境。看來我就像最近的任何時候一樣,仍然在矛盾之中。我很想逃離這裏,因為我覺得這裏的詭譎氣氛已經逾越了我想象力的邊界,讓我有種不合時宜的擱淺感。但同時,我又想繼續向前走,看看這樣的不知所以到底能進行到什麼時候。我選擇繼續跟著她走,其實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我不知道怎麼徹底離去。不管理由是否消極,但此時此刻,我就是跟著這麼個腿腳不靈便的亡靈一樣的家夥往前走。
我屏住呼吸。好的,的確是向右轉的,和當初一模一樣。
這條漫長的走廊靜得能聽到我們兩個不一樣的喘氣聲。我的要快很多,她的喘氣頻率慢得近乎可以忽略不計。這樣也對,比較符合她的身份,而且我現在確實有些緊張。我仔細看著她一瘸一拐走路的方式。怎麼說呢,如果當初我見到她時,她隻是像這樣走路我應該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準確地說,我應該都不會對她有任何印象。可是關鍵問題是,她的腦子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像她當初那種眼神和說話方式,我覺得她突然大叫或是做個可怕的鬼臉都不是什麼預料之外的事情。我就是不大擅長跟這種人打交道。我絲毫沒有歧視的意思,隻是覺得和她對話,會讓我產生一種也許我比她更不正常的可能性假設,我又沒有辦法推翻這種假設。而且和那些看似正常的人打交道都讓我十分狼狽了。
因此即使已經過了現實中的很長時間,走在她身後,我還是有種手足無措的無助感。不過至少現在她在我眼裏已經徹頭徹尾地正常起來了。而且還好像被什麼人附體一般,竟說些大段大段的道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幾個人不就是喜歡這樣嘛。其餘的那些人,我和他們的交流就限於八卦和噓寒問暖而已。這麼說來,雖然邏輯上有些立不住腳,但是難不成她也是什麼重要的人。算了吧,還是。
她現在是人是鬼都說不清楚。
這場景又有些讓我想起了小時候我跟在我姐屁股後麵走的時光。那會兒意識還沒進化得比較發達,簡單得有點像D城現在的樣子。好日子一去不複返,生活不就是這麼個勁頭嘛。
她略微停頓了下,轉過頭來瞥了我一眼,好像是要確定我沒有像條叛逆的小狗一樣跑到了鄰居家的院子裏。我咳嗽了聲,意在強調我的存在。這聲咳嗽微微顫顫地在這細長的空間中抖了幾下後,我們便已經來到了走廊的盡頭。
然而兩麵的牆上都絲毫沒有門的痕跡。這樣看來那個房間果真就這樣徹頭徹尾地消失了。我看著三麵環牆的盡頭,很是懷疑我是不是像個白癡一樣被人耍了。不安全感在這種時刻也沒有放過我,我有點希望這個說不上是不是夜晚的時間段盡早結束了。
一陣涼意順著小臂爬了上來。她冰涼的手指不知什麼時候握緊了我的手腕。
我還來不及思考,就聽見了同樣涼颼颼的聲音。
“走吧。”
“啊?”
“我們到地方了。”
我再次環顧四周,仍舊是三麵赤裸裸的牆。我現在可沒有心情玩兒什麼耍人的遊戲,尤其是當我知道自己是被耍的那一個後。我想說什麼髒話也無法表達我此刻渾身難受緊繃繃的感覺了,更何況我也說不出什麼髒話來。我發現自從我把自己在生活中定位成諸事不順的人之後,果然諸事不順。
我掙脫了她攥著我的手指,扭頭要走。油膩的頭發連甩起來都這麼不配合。
“喂。”
“好了,如果你覺得這種遊戲有意思的話,那你自己玩兒好了,我就不奉陪了。”
我的頭還停留在餘光能夠掃到她的角度上。隻見她似乎樂嗬嗬地聳了聳肩,然後——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盡管我知道在這裏什麼都是可能發生的,但我還是沒有辦法習慣這種如同特效般的場景。
她一半身子已經在牆裏了,在外麵的那隻胳膊向我伸展著,手心朝上。
“來吧,我帶你去看一個更大的檔案室。”
我後退了兩步,但是很快便把手遞給了她。這下,渾身都傳來了涼颼颼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