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3)

山麓拔地而起,緩緩的漸次向上,嶙峋的山褶越疊越高,綿延起伏的橫斷山山脈,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時間,山上都覆蓋著皚皚積雪,光華耀眼,晶瑩的白雪仿佛閃爍著熠熠光芒。在這茫茫的高原雪域的盡頭已經是四五月了,才些許地感覺到春天姍姍的遲來。山頂那泛著淡淡幽藍的冰川,天界般富麗而神秘,很容易讓人想到“冰雪聰明”;被鑿刻出密布交錯的溝槽,被割裂成仄仄挺立的冰林,如筍、如柱、如錐、滿山遍野的野花點綴著山腰蔥融的草甸,偶爾總能看見一些小孩四散在草甸上,那清脆、銀鈴般的笑聲仿佛在提示著:您即將要進入一個美麗無憂的世外桃源。

陽光融化了山腰的積雪,於是從雀兒山上這條在深山腹地蜇伏了一個冬天的巨龍,便漸漸蘇醒過來。它嘩啦啦地抖掉身上的冰雪枷鎖,然後抬起頭搖搖晃晃地衝下山去……

凜然的雪域高原此時恢複了生機,絹絲般綠絨絨的草毯,幾乎一夜之間覆滿了大地。漫山遍野開出了淡黃色的、紫色的、黃色的野花,一片片壓倒在山的懷抱中。清風中微微搖曳;土撥鼠咬斷柔嫩的草莖,從板結的砂土中掘出洞來,草原的蜥蜴在駱駝刺中探頭探腦,麻栗色的身軀與土壤融成一色,它呆頭呆腦的抬高頭望一陣“嗖”的一聲,一下就不見了。靈巧的雲雀受了明媚陽光的撩撥,突然間像槍彈一樣,從濕漉漉的芨芨草從中,筆直地射向高空。它們在雲端間留下陣陣清脆悅耳的鳴叫,然後又象黑石子,垂直的墜落下來,一切都顯的那麼生機黯然。

高原上的春天,也是饑餓的季節。在河岸邊、土丘上挖洞藏身的人們,抖落一身的冰霜和黴氣,像穴居動物一樣鑽出洞來,散布在野地裏找食吃。

早晨,一些不知從哪裏來,也不知要到哪裏去的流浪者,出現在荒野的盡頭;他們拖著疲憊的步伐緩緩地走向落日,像影子似的漸漸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有些人走著走著就倒下了,他們的夥伴就把他扔進麵上還漂浮著冰塊的河流中,或是塞進廢棄的地洞裏,之後大家繼續往前走,那時殘陽如血,將高原的天空,染的通紅。

一隻漂亮而矯健的雀兒山白狼,在這個撩人的季節,頭也不回地第一個離開這藏身的山中密林,一蹦一跳竄到生機盎然的原野上覓食。

這是一頭母狼。餓了一個冬天,它沒有力氣去追逐飛奔的黃羊,也無法逮住出沒於草叢中的野兔或是土撥鼠;甚至那些快餓瘋的荒原流浪漢,也可能捉住它,生撥了皮,就拿它充饑。母狼小心翼翼地避開這些成群結隊的人們,隻是若即若離的跟蹤他們中的羸弱者。

太陽爬上了遠山之巔,母狼終於盯上了一個獵物。

那是個四十剛出頭的漢子,看上去卻已十分的蒼老。他佝僂著背,老長的灰白頭發胡子遮住了麵頰,露出了一雙還算機靈的眼睛,時而看看天空,時而望望遠山,已經衰弱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卻還是歪歪倒倒向一片雲杉、冷杉、柏樹、杜鵑樹的樹林子蠕動而去。漢子手裏拿著一把鐵鏟和一兜網狀的東西,使這隻母白狼不敢冒然主動地發起進攻,隻遠遠地跟著,耐心等待這人自然地倒下去。

寒氣仍在剛剛解凍的大地上彌漫著。漢子是如此地衰弱,以至於這隻白狼在心裏麵堅定地判斷到,這個漢子肯定會倒下去,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已到正午時分,可是漢子仍還硬挺著往前走,他連滾帶爬地來到了一片很大的水窪子邊。

這水窪湖叫“玉龍拉措”,是藏人取的,藏語“玉龍”是心傾、“拉措”是神湖的意思。

相傳格薩爾王的愛妃珠牡來到這雀兒山腳下,見到這秀麗的湖光水色,深深地打動了她的心,她徘徊湖邊,流連忘返,那顆眷戀美麗河山的心靈,仿佛已經植根與她的心底。

後來人們為了紀念珠牡對山川的熱愛之情,將這一雪峰冰湖子取名為“玉龍拉措”即“珠牡傾心的神湖。於是就這樣千百年來,被人們一直這樣的叫著。

玉龍拉措湖此時的厚冰仍然未解凍。那羸弱的漢子坐在鐵鏟把上歇了好大一會兒,突然發狂般地跳起來,開始用鐵鏟狠命鑿起冰層來。

冰層太硬,鑿了半天隻留下一道道白刮痕。漢子從胸腔裏發出了一陣陣深深的歎息,艱難的回到岸邊的冷杉樹林子中。他刨開厚厚的枯葉層,找到一塊大而沒有規則散發著黴氣的石頭。

畢竟是漢子,憋一口氣地抱起石頭,踉蹌的重新回到湖麵,又歇了好一陣子,突然象舉重運動員一樣,使出千鈞一發的力氣,抱起石頭,砸向堅硬的冰層。

“咚!”一聲單調的悶響,像發自心底深深的喘息,震落了枯葉樹上的雪粉,默默地飄灑了下來。

石頭終於讓湖麵冰層出現了幾道裂橫,漢子很容易地用鐵鏟柄捅出個小洞洞。然後他把隨身帶來的破網慢慢地放了下去,稍等不了多久,一條又一條兩尺長的無鱗魚“白條子”被他從冰洞裏拉了上來,那動作簡單的就象是往冰箱裏取食物。

漢子吧嗒吧嗒地吞咽著口水,把這些冰冷冷、滑溜溜的魚緊緊抱在懷裏,飛快上了岸,鑽進枯樹林中,很快在那裏生起了一堆篝火。他把魚叉在樹棍上,伸進火裏,翻來覆去的燒烤。他一定是餓極了,魚還不怎麼熟,他就狼吞虎咽地大嚼起來。

跳動的火焰熄滅了母白狼進攻的。它抽搐著鼻子,看呆了。

魚肉的香味飄逸在枯樹林間,吸引來了兩個在高原上漫遊尋食的女人。

她倆摸索著來到火邊坐下,伸出凍裂的手烤著,貪婪地緊盯著在火焰上吱吱冒著熱氣,滴著油的魚。漢子已經被那些半生不熟的魚塞飽了肚子,眼睛骨碌碌地轉著,目光落到了相比之下那個年輕女人身上,的使漢子的鼻翼開始猛烈抽搐著。

他聞到了女人的氣息。無邊曠野的高原上,太難得見到女人了。血液在他身上快速流淌著,他渾身燥熱起來。

“吃吧,吃吧”他夢囈般地對她們倆說到。

這茫茫的高原上,萍水相逢的人們,從不互相打聽哪裏來哪裏去。一堆篝火,一攤食物從來都是大自然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