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兩季,玉龍拉措湖邊,雀兒山腳下會有短暫地熱鬧一陣子。割草、坎柴、搭窩棚、捉魚,總有一些人在冰雪化凍後到來。陸陸續續的,這玉龍拉措湖邊的人越來越多。不久後,還來了三五成群的淘金漢子,他們趕在洪水漲潮之前,又都離去,他們象土撥鼠一樣,在雅拉河附近的河岸上掘出一個又一個的地洞,有人會一直住到荒草猛長的來年春天,他們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在第一個大雪降臨之前,這些來去匆匆的當地居民,便象晨霧搬地消失得無影無蹤。能夠在這一片冰天雪地裏生存下來並且要熬過這漫長的冬季,這裏的冬季殘酷而嚴寒,因此,隻有那些從“口裏”來的,無家可歸,被命運之神,也許是偶然,也許是故意拋到這,荒涼的雪山腳下的流浪漢才有的頑強生命力。
像最古老、最原始的部落民族一樣,荒原上的人們依然是逐水草而居。玉龍拉措湖邊的這片土地,正是最適合這些天涯淪落人生存的地方。
春夏兩季的活法很多,捕魚、捉鳥、挖野菜、坎柴、追野黃羊、捕蛇、壘灶台,天上地下、森林裏蘊藏著無窮的生機,隨隨便便都容易填飽肚子。即便是那足以扼殺裸露在地麵上一切生命的嚴冬來臨,也不能把他們趕走—他們也實在是無處可去了。
他們在鑽進湖岸土坎上的一個個地窩子之前,將四周結板的土壤,用水一遍遍地澆上,霜降後伴隨著大雪鋪天蓋地而來,第一場嚴冬,便將地窩子凍得比水泥預製板還要結實。
在鑽進去,就隻能躺著的方寸之地內了,每人早已經象田鼠蓄糧似的,儲存夠了到溫暖的陽光重新撒滿茫茫雪地的那一天到來的食物。
那時候,這些臉色變得死灰的人,就從地窩子裏爬出來,哎呀,哎呀的舒展著一身快要僵化了的筋骨,關節劈劈啪啪的發出了脆響聲,然後他們便長時間躺在地上曬太陽。
當然也有些人會勤很多,在天氣暖和的日子裏,他們會將地窩,挖的大一些,深一些,與正常房屋大小差不多,在再裏麵搭上炕,在地窩裏備上足夠的柴草,以及山上打來的野黃羊肉,野兔,有時還有鹿肉,湖裏的魚等等將地窩子弄的溫馨很多。門口用厚厚的柴草釘著。著實也是一間溫馨的小屋。
###第十一章 地窩漢子
降霜後地上就再也看不見任何一個人,沒幾天就任憑那大雪將大地連同自己掩蓋的無影無蹤。雪地裏連足跡都覓不到。
直到玉龍拉措湖麵上的冰層開裂的紮紮聲將他們從半休眠狀態中驚醒,頭一批普米族、藏族人等,已經趕著他們的牛車或是騎著他們的馬,沿著雅拉河順著卡瓦格博、哈巴雪山、玉龍山、碧羅雪山、貢嘎山、雀兒山、念青貢嘎日鬆貢布等這些高原雪山的山腳向康定城出發了。
有的地窩子再也沒有打開,藏身在裏麵的人,不知是熬不住饑餓和嚴寒,中途冒著風雪落荒而逃,還是永遠休眠在那厚厚的凍土層中了……
雅拉河夏季的洪水會衝垮他們棲身的地洞,帶走一切秘密。幸存的人們無暇去清點他們又失去了幾個同伴,下一個生命輪回很快就要有開始了。
趙敬村好歹還記得幾個死去了的人名兒。不過他說,他總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記憶。說起來還真有些奇怪,年年雅拉河邊,玉龍拉措湖邊來往的一些很少數的割草人、淘金漢、小商販、獵人或是流浪漢,有些人你以為他活著,後來卻突然聽說他早死了;有些人呢,你好像覺的他應該早就死掉了,但某一天你卻驚奇的發現,哇!跟你一起在湖邊拾鳥蛋的那一灰頭土臉的漢子,咋地還這麼有滋有味的活著。
酒店裏一片靜謐,菊花想到自己的當初,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漢子們也都屛住呼吸。
趙敬村滿意地瞟了一眼被爐火照出恐怖之色的一張張臉。“在這雪山腳下,在這荒原上,每個人,你他媽地總得畏懼點什麼,”他說。
無論如何,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趙敬村和郭疙瘩等“盲流”到來之前,這裏是原始的荒野,隻見獸蹤,不見人跡。
像穴居人一般住了兩年地洞,郭疙瘩才與另外幾個河南漢子找到了趙敬村商量,看來這地方還是能夠活下去的,咱們聯合起來弄個像樣一點的住處……於是,就有了些高高低低,用雜草沙荊這種含纖維量比較高和著湖邊的粘土搭成小泥屋子。
放火燒了荒以後,這些莊家漢的本性終於複蘇了,他們用最原始的工具耕翻出一些生荒地,開始稀稀拉拉種上了些難吃的黑燕麥。這玩意兒對埋伏在這邊的少數民族人來說,他們隻是用它來喂牲畜的。
他們用的種子,正是向牧人討來的馬料,還有一些人家不要了的工具,卷了刃的刀,缺了口的鋤頭之類的。地很好,土壤非常的肥沃,黑燕麥的生長力也很強,到第二年他們就有糧食吃了。這是候,土屋棚蓋的也是緊緊地挨在一起,不象過去挖地窩那樣,圍著玉龍拉措湖東一處、西一處,排了足足有好幾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