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年關即將到來之前,雪山高原上下了五天五夜的鵝毛大雪。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除了雪還是雪,屋頂、樹枝,草原,滿世界仿佛被一張巨大的白色裹屍布蒙了起來,見不到一絲絲的生命痕跡。
玉龍拉措湖村中稍微低矮一點的土屋,在厚厚積雪的掩埋下,也隻露出了一丘墳包似的屋頂。這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無論人或是動物,都不敢輕易走出藏身之地,到那滴水成冰的野地裏去。
這場大雪來得太突然了,等到趙敬村盤算起無論如何也該把弟弟一家子接回來住時,大雪已經封了他們家的門,再也走不出去了。
其實在這之前,敬村就已經多次提出讓他們回來。趙敬武總是默不作聲,敬村催問急了,他居然發起火來:“我就願意住在這兒,關你們啥事兒。凍死,凍死我活該!”
敬村眨巴著滿是眵目糊的眼睛,驚駭地瞪著兄弟,“啊,啊”半天,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句。
“老四,你都快變得叫哥認不出來啦。”
“那你就不認好啦!”趙敬武說完,一轉身進了窩棚,把他哥晾在了外麵。
遲鈍的敬村認定兄弟還在和嫂子賭氣,就回去動員了老婆嚴青來勸說。嚴青勸得也是很誠懇,趙敬武依舊一言不發。倒是曹梅出來說了話。
“嫂子,這裏就是我們的家,還能上哪去呢?在這裏過冬,保險沒事兒,你瞧,我這屋子也不比你們那屋子差呢。”
敬村不放心,鑽進去仔細看了半天。勤快的曹梅早已經備下了許多幹草,把又潮又濕的地窩鋪得厚厚的;漏風的地方也用稀泥嚴嚴實實地糊上了。
兩個娃滴溜溜轉動著四隻黑亮亮的眼睛,很不情願地望著大伯。他們可不願意回去。像地老鼠一樣在這洞裏鑽進鑽出,很好玩的事嘛,幹嗎要搬去和他們一塊兒住?
趙敬武從來就沒有說服過他這個倔強弟弟的時候。他歎了一口氣,隻好又重複起說過多次的那句話:“敬武啊,要是熬不下去了,啥時候想回來,就啥時候回來吧。”
緊接著就下起了那場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