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疙瘩家門可羅雀。趙敬武進去時,曹鑽梅朝裏邊努了努嘴,小聲道:“他正病著呢,一直躺在炕上沒下地……沒有別的人,你不用怕。”
村裏人都傳說這女人神經不對頭了。趙敬武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她隻是不願意跟人多說話了,見人隻是點頭多一些。
他沒答一句腔,就進屋裏去了。
郭疙瘩果然是躺在炕上出神。一見趙敬武進來,他動都沒動一下,就從嘴裏蹦出了一連串帶狠勁的話:“你還想怎麼樣?你把我殺了吧,我現在啥都沒了,隻剩下一副骨架子了。”
趙敬武立在炕頭前,搖頭道:我早說過了,我不想殺人,從來都沒有想。可是,你得讓我們一家人活下去啊……你知道,這幾天我大娃出了啥事,還好那個林怪人幫了大忙,否則……你知道,我自家都有這麼多的事……我們……”
郭疙瘩突然搶先說道:“沒誰不讓你活下去!”
趙敬武立馬掐話道:“這話可是你說的,你當不當真?!”
郭疙瘩對他斜睨著眼:“當真又怎麼樣?不當真又怎麼樣?”
趙敬武口氣裏充滿了懇求:“老郭,你就讓我一家人在這裏活下去吧!內地老家,我是再也不想回了,我認你是這個村裏的頭兒……行不?這事兒就算了結啦,你看如何?”
郭疙瘩想了想,伸出殘缺的左手,恨恨道:“慢著!我這手指頭沒了,就這麼了結了,我可是太吃虧了!”
趙敬武呆呆立在屋的中央,好一會兒,他重新振作起來:“老郭,咱們要早聯起手來,上山,或者下河淘金去,興許就沒這些事兒了!”
郭疙瘩哼了一聲:“那怪誰?”
趙敬武連聲說道:“怪我,當然怪我!當初,我真不該不聽你的話呀!不過,現在幹也不遲啊!”
郭疙瘩的眼裏閃過一道亮光:“淘金?你現在想淘金了餓?”
趙敬武使勁兒的點了點頭。
郭疙瘩眼珠滴溜溜的活絡了起來,但他仍還是氣哼哼地罵道:“滾你的,老子不跟你這種人幹了!”
郭疙瘩畢竟是泥腳杆子,即使在村裏沒倒威風的那陣子,他也和所有的人一樣,每天都得下地幹活,憑力氣吃飯。不幹活閑呆在家裏,他自覺的渾身似乎都要長出苔蘚來……因此他手上的那個傷一好,他就下地了。
村裏人重新見到郭疙瘩的時候,幾乎已經是認不出來他了。這昔日矮矮篤篤、結結實實的壯漢,如今竟然瘦得不成樣子,而且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很多,連背都有點駝了。
莊家漢們都還較厚道,天大的事兒,過去就過去了;不管原先是哪個幫派的,現在照舊跟他打招呼,問“你吃啦?”幹活時見他手不方便,也會盡量的幫他一把。
村長趙敬村為人原本就不惡,現在更是大發慈悲,盡量給郭疙瘩安排些輕鬆的活兒幹,比如冬小麥播種時,不讓他下地跟大夥一起幹,隻請他拿著根柳條鞭子坐在地頭,驅趕一群群落在地裏企圖啄食剛剛播下的麥種的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