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梅在家當過幾天小學代課老師，辦學的過程並不陌生。這裏天高皇帝遠的，不用遞呈子請求誰的恩準，村長趙敬村點了個頭，識字班就很快開課了。
被曹梅這麼一慫恿，林俊才比她還積極。
過了這麼多年的野人班的原始生活，他這大學教授跟文字、書本真的是久違了！現在吃了幾天的飽飯，老頭幾乎快泯滅殆盡的靈性，又像春天裏解凍了的一河春水，開始蠢蠢萌動了。他熬了好幾個通宵，編出了教課用的識字和算術課本，都是些“人手口，日月土”和“先乘除後加減”之類。待曹梅挨家挨戶去動員了鄰居的孩子來上第一節課時，林俊才已經把一冊冊自己用毛邊裝訂的“課本”，發到了孩子們的手裏。
話說，這事沒菊花還辦不成。這麼多年了，她那小店從來沒有賣過一支鉛筆、一瓶墨水什麼的。這次進城前，她聽曹梅說是在張羅著辦學，回來時，就把該買的東西都買了；虧她想得周到，還捎帶上了一塊灰蒙蒙的小黑板。
這課堂就設在趙家院裏，來的全是左右鄰居的孩子，也不過二十來個大大小小的鼻涕娃。林俊才教語文，曹梅教數學，教課的和聽課的都很認真。趙家院子裏終於傳出了郎朗的讀書聲，一時間吸引了不少大人，大家都湧來看個稀奇，一個個臉上都帶著虔誠和敬畏，在院子的牆頭上，探頭探腦的，似乎連大氣都不敢出。
被文明社會長久遺忘的雪域高原的小小玉龍拉措湖村，第一次有了郎朗的讀書聲。這不得不說是一件讓人欣慰的事情。
趙家大娃德金根本不願意念書，整天騎著棗紅馬在樹林子邊，湖邊轉悠，有時連個人影都很難見著。而他弟弟德銀卻剛好相反，一拿到書本就著了迷，所有孩子中間，就數他最用功。知道曹梅有一天叫住德金，要他“規規矩矩地像弟弟一樣給我到院子裏去讀書”，德金才告訴她，他還是決定了要跟爹到玉龍山上去挖金子。
夜深了，這一家人誰也沒睡著。父母的房間裏，油燈還沒有吹滅，那透出的昏暗光亮中，隱約傳出了母親壓抑著的抽泣；而在兩兄弟住的屋子裏，趙德銀也眼巴巴地望著他哥：“哥，你真的是要上山去淘金……”
德金哼了一聲：“沒人在外麵幹活，掙錢，你就喝西北風念書吧。”
“哥說的是。那王琦姑娘呢？你不……”德銀看到哥冷漠的眼神，趕緊頓住了，不敢吱聲。
“別再給我提王琦……她想怎樣都行，隨她！”德金硬梆梆地說了這句話，不再吱聲了。弟弟也噎住了，不再說任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