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記:(1)(1 / 3)

後來,我還是去了英國,我始終沒有勇氣像陳小北那樣留在大山深處,那20萬剛好蓋了一所希望小學,有明亮的窗子,可以看見外麵綿延不絕的大山,還有山上綿延不絕開過的鷺鷥草……

兜轉年華裏的再見

文/衛宣利

一、1988年夏天

沈笑盻第一次見到駱函,是1988年盛夏。其時驕陽似火,蟬鳴如鼓,沈笑盻懶懶地蜷在葡萄架下的舊藤椅上,葡萄藤上,一隻蝸牛爬到中途,掉下來,重新慢吞吞地往上爬。一回頭,就看見駱函跟在搬家的隊伍後麵,懷裏抱著一塊大大的畫板,一雙眼睛烏溜溜地轉。看見她,便吐吐舌頭,做個鬼臉。

沈笑盻知道,前些天隔壁的李阿姨家剛剛搬走,這是新搬來的人家。她瞟他一眼,轉過頭,繼續看她的蝸牛。正入神,肩膀忽然被人輕拍一下,抬頭,駱函歪著頭站在背後,望著架子上紫瑩瑩的葡萄說,用我的水彩筆,換你的葡萄,行嗎?

細碎的陽光,從葡萄架的縫隙裏鑽過來,打在駱函的臉上,沈笑盻看到一張白皙幹淨的臉,鼻翼上有細密的汗珠,嘴角的涎水在陽光下閃著晶亮的光。沈笑盻忽然想起故事裏那隻想吃葡萄的狐狸,忍住笑,騰的一下躍上椅子,把頭頂最紫的兩串葡萄摘了,放在駱函的手裏說,吃吧,饞嘴的狐狸。駱函一怔,白皙的臉在瞬間變得緋紅。

從此沈笑盻便叫駱函狐狸。狐狸,用我的《楊家將》換你的《三俠五義》吧;狐狸,五奶奶院裏的梔子花開了,好香啊,你幫我摘一朵吧……駱函總是笑眯眯地應著,眯起來的眼睛,還真像隻狐狸。

那年,沈笑盻8歲,駱函9歲。兩個人守著一台老舊的半導體,聽小喇叭,聽評書聯播。駱函教沈笑盻畫畫,她卻把顏料抹得到處都是。沈笑盻教駱函吹口琴,從《外婆的澎湖灣》到《牧羊曲》,再到《童年》,駱函傻傻地注視著這個瘦瘦的梳著頭角辮的丫頭,不明白那些靈動跳躍的音符怎麼會從她的口裏發出來……

那是1988年盛夏,有大朵大朵的陽光,無遮無攔地一瀉而下。空氣裏,飄散著梔子花清冽芬芳的香味。

二、沈笑盻,北京在等你

這樣的日子,在沈笑盻的記憶裏,是一汪夕陽下閃耀著金色波光的湖麵,一晃一晃,都是明亮的金黃。沈笑盻13歲了,她喜歡每天早晨咚咚咚地去敲隔壁的門,然後坐在駱函的自行車後麵,一路唧唧喳喳地說著亂七八糟的胡話去學校。

13歲的沈笑盻,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她的作文常被當做樣文被校廣播站選去,數學成績卻差得一塌糊塗。老師總是能從她的課本下麵揪出她正在看的小說,也因此,沈笑盻幾乎每天都要被留下來打掃衛生,沈笑盻當然不怕,因為她有駱函。

14歲的駱函,已經長成一個翩翩少年,有著健康明朗的笑容。每天放學後,沈笑盻坐在窗台上,悠然地蕩起雙腿,滔滔不絕地給駱函講憂傷的黛玉、吝嗇的葛朗台。這時候,駱函正拿著掃帚和拖把,忙得熱火朝天。有時候駱函會停下來,看著窗台上眉飛色舞的沈笑盻。有一次沈笑盻說到什麼,興奮得手舞足蹈,身子突然就往窗外一斜,駱函迅速拉住了她,駱函緊張地說,丫丫你小心,這是六樓。

沈笑盻便拍駱函的肩,拱手,一甩馬尾,揚聲笑道:謝救命之恩。

沈笑盻沒有想到,這樣的快樂,隻持續到1993年夏天。駱函的父親,要到北京工作,當然,家也要搬到北京去了。

仍然是仲夏,流火的午後,沈笑盻跟在搬家的隊伍後麵,幫駱函拿畫夾,拿足球,一趟一趟地跑,臉上滿是細密的汗珠。在駱函幾乎已經搬空的房間裏,駱函把一個大盒子遞給沈笑盻,誇張地甩著手說:“我走了後你可要給我寫信啊。諾,我把信紙都買好了。”沈笑盻打開盒子,一遝厚厚的信紙,很漂亮,有淡淡的百合香味。她倚著窗戶,八月的陽光從窗口斜過來,照得她眼睛發脹,淚凝於睫,幾欲滴落。她急忙轉身,淚落在胸前的長命鎖上,才想起應該送駱函一樣東西留念。她解了那把陪了她13年的長命鎖,仰頭笑道,讓它先去幫我占位,等我考到北京,你可要還我哦。

沈笑盻從此成了班上最用功的學生,她把自己埋進厚厚的書本和試卷裏,北京成了她心上的一個夢,她告訴自己:沈笑盻,你要努力。

她常常一個人走在飄滿落葉的街道上,讀駱函寫來的信。駱函說,北京的秋天很美,街道上落滿了金黃的銀杏葉,諾,信裏這片,是我特意挑出來的。你知道嗎?我還在一棵樹上刻了你的名字,這就是你的樹了。等你來北京,我帶你去看你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