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逢上弦,略顯清瘦,恰如一彎新鐮掛在遙遠的天際,輕輕揮灑著如煙似霧的清輝。
輕煙霧靄之間,夜色闌珊,萬籟俱寂。
東海之畔某樹林。
倆側樹影倒掠如飛,驚鳥四起。
“我靠!大哥,你差不多行了啊。”
白衣小仙大汗淋漓,扶著一棵老槐樹,一通喘著粗氣,翻起眼皮,死乞白賴的盯著某位鍥而不舍的尊神:“誒!我就說了,老子一沒掘你家祖墳,二沒搶你家老婆,你要不要對老子這麼執迷不悟不離不棄啊!”
“哼!”紅衣少年支起一條腿,癱坐在不遠處,氣息亦是不穩,聞言冷冰冰地視而來,皺眉道:“本座認得你這不要臉的語氣!那夜在春風明月樓裏對本座無禮的小賊就是你!!!”
小仙彎腰靠在老槐樹上,臉頰酡紅,一手捂著肚子,一手呼呼扇著涼風。
本來在席上就有了些醉意,如今這一折騰,肚子更如翻江倒海一般絞痛,她見這貨眼瞅著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便幹脆呲起一口小白牙,望向那少年,揚著下巴橫道:“不錯,就是本仙!你能怎樣?”
這廝承認的十分幹脆,語氣簡直可以說是理直氣壯。
風冷颼颼地吹過,樹影斑駁微動。
淡淡的月光映襯少年臉色白如冰雪,瞳眸黑若湛墨,火紅衣袂隨風微卷,嘩啦嘩啦地,顯得整個人清貴無匹。
他身上那種散出來的傲氣,仿佛是天生刻在他骨子裏的,半點無關世故,也神奇地不讓人討厭。
然而這句話一說出來,他就被那種驚人的臭不要臉給震住了。
斜了他一眼,他愣是半天沒吭聲——大概,是知道他不要臉,但是實在沒想到,他居然能這麼不要臉。
遲疑了下,似是決定跳過了這一話題。
抬手指著那小仙,他揚了揚下巴,嘴裏有些後遺症地打結巴:“本本座問你,你......你跟她是什麼關係!那天為什麼去春風明月樓?!!”
清風似霧,隨涼夜起。
老槐樹葉沙沙作響,仿佛是竊竊私語,偷窺到了誰家少年隱秘的羞澀心事。
白衣小仙一聽這話,雙眼在月色下陡然閃過一絲狡黠的賊光。
他“嘿嘿”地笑著直起腰來,靠近了那紅衣少年了些,在他麵前晃悠著一根手指頭:“誒~~~~經你這麼一問,本仙倒是有些明白了,那日——你鬼鬼祟祟地尾隨本仙到春風明月樓去,並非是為了收妖罷?你是不是暗戀林鴦啊?!你把我錯認成了風州息和那個混球,以為我正奉旨在秦淮剿妖,怕我對林鴦不利,所以才出手對付我,隻是,你萬萬沒想到.....”
“要不是她在背後偷襲,本座怎麼會落入你這等無賴之手!”紅衣少年怒得撕心裂肺,想起那日的屈辱場景,白皙的臉上飛紅,騰地火熱。
“大姑娘頭上戴花兒呀~~~~~浪呀~~~~~~~美呀~~~~~~~來啊~~~~~~~啦啦啦啦啦~~~~~~~”
這白衣小子那日**無比的聲音,又霎時響起在他耳邊,回蕩~再回蕩~。
揚眉瞪著眼前那廝無賴兮兮的笑臉,和忽閃著賊光的眼睛,少年眼底怒氣,如幹柴被澆了火油,騰地一下子點著了老高,怎是暴跳如雷了得。
“看鞭!”
毫無預兆地,“唰”幻化出一赤紅長鞭,在虛空中淩厲地一聲脆響,帶起一陣罡風,若遊蛇吐信般衝白衣小仙而去。
“我靠!要炸毛也不提前說一聲!”
隨著一聲罵咧咧,那紅鞭似乎頗有神力,隱隱閃著霸烈赭光,一瞬淩空劈斷樹葉,來勢十分凶狠,白衣小仙不及躲閃,領口被鞭子擦過,隻聽見“刺啦”地一聲胸前衣料瞬時裂成了倆條。
他雙眼骨溜溜一轉,蹲地抱頭大叫一聲“吾命休矣!”隨即急中生智向旁撲倒,就地來了個驢打滾。
紅衣少年見他這副無力還手的模樣,不知為何,反而皺了皺眉,橫步立於原地,沒再出手。
一甩收回手中的長鞭。
他冷眼看著那白衣小仙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如雪如霧的月白雲羅上,滿是泥垢,泥垢上還沾著些花花草草,束發的白玉冠歪斜到了一側,頭發亂蓬蓬的,那張大花臉說不出的狼狽不堪。
詫異地斜睨了他一眼,他疑惑道:“喂!你不是風華林的大弟子麼?怎麼修為跟風州息和差了這麼多?!”
“大哥,拜托!”那白衣小仙跟小狗一樣甩了甩腦袋上的樹葉,仰著腦袋從地上爬起來,像看白癡一樣地看著他,用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道:“你用腦袋想一想也知道了好不好,我要是爭氣的話,那首座還輪得到他來當麼!”
少年麵色難看的無以複加,瞬間給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人不要臉得死去活來,奇葩得他生平未見,他還有什麼可跟他說的?
沉默的當口,又見那白衣小仙正帶著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壯烈神色,大刺刺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雙眼睛瞪起來,清清亮亮的,圓的跟兔子一樣,胸前還晃悠著倆塊破布,露著白花花的裏衣。
他不禁有些覺得好笑,但還是那副冷眼冷麵,揚眉道:“喂!本座問你,你叫什麼?”
白衣小仙斜白了他一眼,哼哼了一聲,換上了一副傲然神色。
一雙胳膊隨意搭在腿上,他轉了倆圈兒脖子昂然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風華小仙是也!”
紅衣少年皺眉,麵色有些不悅,罵他:“你傻是不是?本座是問你叫什麼!”
“老子就叫風華小仙聽不懂麼!”白衣小仙不高興了,坐在地上,不屑地扭脖子瞪了他一眼:“老子生自風華林,師尊惜我貌若天仙,便賜名風華小仙!”
紅衣少年雖然對那個“貌若天仙”嗤之以鼻,但思及風州息和的姓名倒也信了,神色稍稍緩和,一甩收了鞭子,對他道:“喂!風華小仙你聽著!”
那風華小仙聞言,一眉高一眉低地瞅過來,抬手撓了撓鼻子,明亮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詭異的竊笑。
紅衣少年瞬時覺得有些不對,但一時又找不出是哪裏不對,便頓了頓,傲然道:“喂!你聽著!不許你打她的主意!你若是敢傷她分毫,本座定不饒你!”
“切!”風華小仙不屑地掏了掏耳朵,對著小手指“噗嗤”吹了口氣,嘴角一勾,眉毛一挑,痞笑得輕車熟路,活像個人間小流氓:“本仙認識她那會兒,估計你還在你娘懷裏流鼻涕呢。”
話音未落,月影微動,少年鮮明如畫的眉眼便閃過一絲暗淡,猶如流星劃過,一瞬不留痕跡,臉上很快又恢複了那副四海八荒我最大的牛掰神色:“本座大人有大量,這次就饒了你,但......在春風明月樓發生過什麼事,你不準同人說!”
“不敢不敢,那可不敢~~”
風華小仙坐在地上連連擺手,麵露惶恐之色,心裏哀歎了口氣:大哥——在流芳宴上,您自個兒老早就折騰得仙盡皆知了,還用得著我說麼。
“哼!”
從鼻子裏氣“哼”了一聲兒,不屑再跟他多說一個字兒,少年一扭頭,就踏著他火紅火紅的雲綢靴子揚著脖子,走了。
風華小仙坐在原地暗舒了一口氣,伸出一根兒手指,低頭圈弄著地上的一株狗尾巴草,小聲腹誹道:“這到底是誰家的倒黴孩子,大人也出來不管管......”
“喂!”
這莫名熟悉的欠扁語氣又是怎麼回事?
風華小仙錯愕地一抬頭,
卻見那名紅衣少年居然還沒走遠,正在不遠處盯著他。
遠遠這樣一看,襯著身後翠綠的林子,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恍似蕩漾著瀲灩山水,清氣浩然。
神藏絢陽,天之驕秀。
這傻小子到底是誰家的品種?長成這樣還有天理麼?怎麼以前從來沒見過?
......再長個百八十年的,這可還得了?
三界隻怕又要出一個讓女仙們死去活來,芳心碎一地的妖孽。
風華小仙“嘖嘖”在歎了一聲,一“咕嚕”起了身,彎著眼睛,對那“準妖孽”咧出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做狗腿恭敬狀:“大仙兒~~~您還有什麼吩咐挖?”
這個馬屁似乎拍的無比受用,眼見他老人家嘴角微微往上揚了下,瞟過來一眼,用一種類似於賞賜的語氣道:“你倒是挺好玩兒的,本座以後得空會去風華林轉轉,準許你向本座請求陪本座一起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