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喀什上315國道,向東南開。這段路年久失修,部分路段被東邊的塔克拉瑪幹沙漠移動的黃沙掩埋。這裏的人民和沙漠鬥爭了幾百年,植樹造林,沿路可以看到一片片綠洲狀的人工胡楊林,還有防沙護路的紅柳和梭梭。轉到吐和高速,晴朗的藍天下就隻有一望無際的戈壁和沙漠,單調的色彩令人昏昏欲睡。走到一半剛上車時興奮多話的李敏俊斜倚在後座的車窗上睡著了。因為有GPS,阿吾提同學半路上也給換到後座上,起先還摸出本外語書在看,很快便發出鼾聲。
丁韻宜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個小泡芙,味道不錯,遞給簡悉之一個,簡悉之伸嘴叼著吃了。丁韻宜滿意地偷笑,不可自抑地陷入YY中。
車上人的動作表情都被簡悉之通過觀後鏡看在眼裏。
“你為什麼不想來葉城?”簡悉之突然打斷丁韻宜的YY。
“吃不好睡不好的,五六個小時坐車裏,到地方也是喝風吃沙子,沒啥景點,誰愛來?”
“你摔了一件文物就沒什麼心理負擔?”
“你也聽老爹說了,”丁韻宜的字典裏早已摳去了“爸爸”二字,她習慣叫丁教授“老爹”以示親昵,“本來那座墓就被盜墓賊光顧得不成樣子,有價值的東西早被帶走了。能剩下的不是太重就是入不了人家法眼的,賊都看不上的東西,即便打破了也不就跟玉石街上摔了個陶瓷碗一樣?再說我一混娛記的,沒事給自己整那麼多道德枷鎖幹什麼?今天曝了這明星隱私,我負擔,明兒不小心撞破那演員出軌,我也負擔。我這一百多斤的小身板負擔得起嗎?早成紙片人了我。”
簡悉之沒有理會丁韻宜東拉西扯避重就輕,隻是淡淡提了句:“也許那陶俑盜墓賊看不見。”
“就在棺材板上頭那麼明顯的地方,我頭昏眼花的都看見了,賊沒理由看不見。”
“哦?頭昏眼花?”
“嗯!”丁韻宜肯定地點頭:“我那回是探親去看我媽碰巧聽到他們發現古墓的消息。當時候流行看《鬼吹燈》,我就好奇古墓裏頭究竟什麼樣,於是就混進考古隊看熱鬧。那墓封得久了,裏頭幾百年沒通風,墓氣重。當時不懂,好奇心重,愣頭愣腦地跟著考古隊下去,衝進去的時候還做了好幾次深呼吸,結果一下到底下就開始頭昏眼花,還耳鳴,耳朵裏盡是奇怪的響聲,把我嚇的。又剛看過《鬼吹燈》,滿腦子都是陣法啊粽子的,開始還壯著膽子硬挺,可開棺的時候,跟那木乃伊一打照麵,嚇得手一抖,相機就給掉下去,好巧不巧地掉在那陶俑上頭把陶俑給砸裂了。我當時嚇得心髒都快打嘴裏蹦出來了,生怕放個什麼邪氣的東西出來——書裏頭都這麼寫的,不小心敲碎個明器後麵一準出壞事——那時候老爹也在旁邊,我是真怕蹦出個粽子什麼的把他給害了。後來沒出什麼事,可墓裏我是不敢再待下去,趕緊上地麵上去了。那陶俑不知道怎麼回事慌慌張張地給順了出來,回頭發現在相機包裏,我都不知道怎麼裝進去的,那時候我都已經上飛機了。估計當時也是潛意識怕給老爹發現所以把東西稀裏糊塗地順了出來。”丁韻宜說到這裏閉了嘴。她發現陶俑被自己順出來以後當天就托朋友介紹到古董行找人給陶俑估價,沒想到那行家隻看了一眼就說這東西是地攤上的仿古董,還奉勸她到景區遊玩甭給人忽悠著亂買東西。後來丁教授說這墓給盜墓賊光顧不下一趟,她撿漏的心也就淡了。這麼些年買彩票都沒中過一次,從小學起抽獎連塊肥皂都沒撈著,她丁韻宜沒發橫財的命。後來上東北出差買回來個俄羅斯套娃,就把那破陶俑隨手給套進套娃裏頭撂一邊忘卻了。
丁韻宜這邊輕描淡寫,那邊簡悉之的心激動地砰砰直跳。是她嗎?五百多年的等待。可多年的渴望即將達成,內心狂喜之餘卻不敢輕易相信了。“當天進墓的人是都和你一樣還是就隻有你逃出來了。”簡悉之謹慎地問。
“逃”?這字眼聽著不舒服。丁韻宜先後天培植出的女漢子氣質讓她對這種有輕視嫌疑的問題瞬間做出判斷——昂起她高貴的頭顱,想都不想道:“都一樣!要不你以為圖坦卡門王的詛咒是怎麼回事?我還算好的呢,我至少把照片拍了。老爹和他那些學生,哪個不是出來以後頭疼腦熱腿抽筋的?”頭疼腦熱是沒有的事,丁韻宜看紀錄片《圖坦卡門王的詛咒》杜撰的;至於腿抽筋那是挖沙子累的,丁韻宜當然不會說出來。
回答遠不是簡悉之想要的。簡悉之聽到回答心下一空:難道不是他?是啊,葉桃為了保護他死得那麼慘,怎麼會如此輕易地被他找到?光陰流轉,白駒蒼狗。越是艱難的尋找才越能得到心的救贖。那種在求而不得中苦苦掙紮的過程才是對他最大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