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相思雨 07(1 / 3)

早晨醒來,晚辭頭昏昏沉沉的,嗓子也幹得厲害。她猜大約是昨晚在花園受了涼,有些小感冒,並未當回事。她在慕尼黑多年,早已學會了照顧自己,這點小病對她來說不算什麼。誰知下樓的時候,她一陣眩暈,差點栽倒,幸好她及時拉住了欄杆。

小桃正在樓梯口掃地,嚇得趕緊扔下掃把跑過去。

“大小姐,你怎麼了?”

“可能昨晚沒睡好,不礙事。”

“要不要叫醫生來看看?”

“不用了。怎麼隻有你一個人在打掃,張媽和阿繡呢?”

恰好張媽和阿繡聊天的聲從門口傳了過來。

“老李也真是的,得罪誰不好,居然得罪二太太。”

“就二太太那脾氣,他這次恐怕要倒大黴了。”

“可不是嗎!”

晚辭不明所以,問小桃:“老李怎麼了?”

“二太太去花園散步的時候發現她最喜歡的那片月季被人拔光了,問過才知道是老李讓人幹的。二太太氣得不行,正在花園裏罵人呢,說是要把老李趕走。”

晚辭一聽,忙趕去花園。

樂心蘭嗓門尖,隔著好遠晚辭就聽見了她的聲音。

花圃圍了一大堆人,玉正揚也在其中。樂心蘭正盛氣淩人地指著李叔罵:“是誰借你的膽子?一個小小的管家居然欺負到我的頭上來了!”

李叔一臉委屈:“二太太,是大小姐吩咐的,我……我也隻能照辦啊。”

“大小姐回來了你們眼裏就沒有我這個二太太了是吧?”

“我哪敢啊,二太太你別生氣,我……”

“是我讓拔的。”晚辭打斷他們的對話,“你別罵李叔了,是我不喜歡那些花。”

樂心蘭趾高氣揚道:“玉大小姐,我招你惹你了?我知道你是葉先生子的心尖尖,可你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啊!”

晚辭冷笑:“若我真要欺負人呢?”

“先生,你看看你的寶貝女兒,她太欺負人了,你也不管管……” 樂心蘭邊嚷邊抹起了眼淚。

她這麼一鬧,玉正揚臉上有點掛不住,板著臉訓斥晚辭:“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麼總是惹你蘭姨生氣?那些是你蘭姨喜歡的花,長得好好的你拔了它們做什麼?”

晚辭充耳不聞。她蹲下身,用力折斷了最後一株月季。花枝上有刺,她的手指被刺出血來,卻絲毫感覺不到痛。

“我走的那一年這裏開滿了茉莉花,你有沒有問過蘭姨為什麼把它們全拔了?那是媽媽最喜歡的花,是她生前親手栽種的。”她越說越激動,“你就那麼容不下她,連她留下的最後一樣東西都肯不放過?那你為什麼還要叫我回來,幹脆讓我死在德國算了!”

“啪——”玉正揚狠狠扇了晚辭一個耳光。

樂心蘭也沒料到玉正揚會動手,一時驚了。

晚辭捂著臉,迎著玉正揚的目光,不怒反笑:“我恨你。”

說完,她轉身跑了出去。

大家屏息不敢說話。樂心蘭還未從震驚中緩過來,聲音有些飄忽:“你也用不著打她啊,再胡鬧她也就是個小孩。”

“隨她去吧。”玉正揚搖搖頭,“讓她吃點虧也好,她這性子不改改,遲早要吃大虧。”

晚辭拚命往外跑,她還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從小到大誰敢動她一根汗毛?可父親為了那個女人居然當眾打了她!

跑得太快,她在園子門口和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撞了個滿懷,那人手裏的包也飛了出去。他慌慌張張把包撿起來,塞進懷裏,然後快步走進園子。

這男人晚辭覺得麵生,看他那神神秘秘的樣子,她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來。但轉念一想,父親都打了她了,她回去也太沒麵子!她躊躇了一會兒,還是走出了大門。

她在上海沒什麼朋友,本想去外公那兒住幾天,可外公那麼聰明,又那麼疼她,若是知她被打了,免不了又會掀起一場風波。自從母親去世,外公和父親的關係就很僵,她不想給外公添堵。

她在大街上遊蕩了好久,這才意識到,她已經沒地方可去了。

街上人來人往,晚辭在十字路口站著,心裏空蕩蕩的。她攔了一輛黃包車,可車夫一聽她要去的地方,連連搖頭。她好說歹說,出了五倍的價錢,車夫才勉強答應拉她。

她要去的地方,是墓地。

出國前,葉雷帶晚辭去拜祭過葉雪愫,十年過去了,她的記憶已經模糊,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葉雪愫的墓。墓碑前還放著幾束花,陽光和雨水稀釋了它們本該有的鮮豔色彩,再也不複原來的美麗。

晚辭蹲下身子,看著墓碑上葉雪愫的名字,她所有委屈全湧上了心頭,忍不住哭出聲來。墓地本就荒涼,四周回蕩的都是她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