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杉菜和南方鬼子“有染”時,我宿舍的幾個弟兄一人抄著一把笤帚非要廢了那小子。南方鬼子嘴上喊著“我不怕,我甘願為愛情拋頭顱灑熱血”,兩條小細腿兒卻止不住地打著顫。我說:“好,你牛逼。爺今兒就成全你。”杉菜見勢哭著拉住我說:“行了吧,林峰,鬧也鬧了,嚇也嚇了,你要真為我好就放了他,是我不好,是我對不住你,有事衝我來,你打我,我認。真的林峰,我保證連眼都不眨一下。”她說著眼淚吧嗒吧嗒往下砸。我從小就見不得女人的眼淚,尤其是我愛的女人的眼淚。見她哭,我的心都碎了。“行啊你,杉菜,你瞧你多牛啊。”我咬牙切齒地對南方鬼子說,“你以後要敢欺負她,看我不廢了你!”
我就是這樣把自己心愛的女人拱手讓出去的。那晚,宿舍的哥們兒陪我喝了一夜酒。有人說:“林峰,其實你這麼做挺爺們兒的。真的,愛她就要讓她幸福。”
我喝多了蹲在地上一陣嘔吐,苦膽差點竄了出來。我說:“我要真是個爺們兒就他媽不應該讓我愛的妞掉眼淚!”
沒過幾天,我就收到了杉菜托人送來的分手信。信裏描述了我這幾年來對她付出的點點滴滴。諸如,多少個灼熱夏日我屁顛屁顛地撐著傘送她去圖書館,多少個寒風凜冽的冬日我一手提著她的書包,一手攬著她的小蠻腰把她送到她們英語係教室,自己再頂著大風折回去上課。愛情來襲,風雨無阻。看著信上熟悉的字體,我都被自己感動了。我想我唯一沒為她做過的事就是從來沒為她寫過情書,盡管我的文筆在文學係是出奇的好。我把所有令人感動的語句都用行動化成了生活中最平凡的片段。可是我忽略了,女人是種奇怪的生物,有時候,你為她磨斷了腿兒,都頂不上人家為她動一動嘴兒。
我把信揉巴揉巴扔進垃圾筒。給我送信來的是杉菜宿舍的老大,南方人,個子不高,人長得倒還清秀。
她說:“林峰,你可得想開點。”
我說:“大姐你放心,天塌了都砸不死我,沒聽說禍害留千年嗎?”
她撇撇嘴:“你這是什麼話,你可不是禍害,再說,活千年那不成王八了嗎?”
她說完,我們都愣住了。她趕緊掩嘴:“哎呀,林峰我可沒那個意思,你可別多想。”
我說:“大姐你可真犀利,人家哪兒疼你往哪兒戳。”
她嘿嘿搔著頭尷尬地咧了咧嘴。臨走的時候,她突然轉頭對我說:“林峰,我為我們南方人向你道歉。”
我靠在門邊衝她擺擺手:“得了,大姐,你還真把自己當南方人的代言人了?”
老萬說我最近的形象有點意識流。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下巴底下長出的胡茬兒,有兩厘米了吧?自從看著宿舍的哥兒幾個提著大旅行箱紛紛離開之後,我的心裏突然有點不知所措,仿若孤零零飄蕩在海麵上的浮木,飄飄蕩蕩找不到方向。我強烈又無法抑製地在頭腦裏“瀏覽”著我的大學生活,在那些春光明媚的日子裏,我們像幼兒園大班的孩子,單純得幼稚,幼稚得可恥,可恥得讓人心疼。
我清楚地記得,進入大學的第一天,住在我上鋪的兄弟衝我笑著給我鏗鏘有力的一拳:“哥們兒,以後就一個宿舍的弟兄了,有事言語一聲啊,甭客氣。”說完,搶過我手裏剛領來的被單、床單以及枕巾枕套在我對麵床鋪上一通忙活。等他做完這一係列動作之後,我十分抱歉地指著我床鋪上方貼著的名字說:“不好意思,大哥,這才是我的床。”
“我靠,那你不早說!”
那是我們宿舍的老大——雷磊,文學係牛氣衝天的人物。據說是以高考總分第一的成績進入文學係。總分第一並沒有什麼稀奇,稀奇的是,這位仁兄在高考前三個月學的還是理科,有天複習煩了,從一堆算術式裏抬起頭,突然靈光閃現,決定棄理從文。雷磊的父母都是鄉下種地的莊稼人,學文學理他們不在乎,也不懂。他們隻念著兒子能學好,考個好大學揚眉吐氣。倒是班主任對他勸了又勸,可那廝愣是提著書包跑到文科班的教室,倆耳朵塞上棉花球,從此“之乎者也”、“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見牛羊……”
關於這些,雷磊從來沒向我們提起過。剛進校安頓下來,我們就開始了軍訓,負責我們男生的教官恰巧是雷磊的老鄉,當他把雷磊的“光榮事跡”作為段子講給我們聽時,大家都點著頭由衷地佩服:“牛,真牛!”
我們宿舍除雷磊外的三個男生也捎帶著跟著牛逼了好幾個月,仿佛拚搏三個月就考取文科狀元的不是雷磊而是我們仨一樣。
遺憾的是,雷磊的風光歲月伴隨著三年後的一封來信而告終結……
老萬在我麵前打了個響指,我回過神來,他拍著我的肩膀說:“你小子最近跟讓人煮了一樣,沒一點精神頭兒。”
“你大爺,你才讓人煮了呢。”
“得,話不投機半句多。”老萬指著幾個金發碧眼大胸脯的俄羅斯姑娘對我說,“看看我新引進的樂團。”
“你好像對俄羅斯娘們兒尤其感興趣。”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