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十年前(2)(2 / 3)

謝小染的兩巴掌像小刀劃在我的臉上一樣,火辣辣的疼。我弄不明白,一個身材如此瘦小的女孩兒從哪裏冒出那麼大的力氣。我揉著臉頰默默地端詳著麵前的謝小染,雖然她長得與謝言十分相似,可她的眉宇間卻比謝言多了一份銳氣。蘇謹彭一手攬住她的胳膊,一手緊緊攢住她的小手,仿佛稍一鬆手她就會逃走一樣。我在想,他究竟是愛上了她,還是愛上了謝言的替身呢?

我們一行五個人,打了輛“現代”朝醫院狂奔而去。一路上,蘇謹彭和小蝶聊得火熱,各自講述著自己認為不同尋常的愛情故事,雷磊偶爾也插上幾句,而我和謝小染始終沉默著。我的大腦中始終重複著謝小染剛才說的那句話:“我不原諒你,永遠不!”我下意識地瞟了她一眼,她靠在蘇謹彭的肩膀上,雙目緊閉著,仿佛一隻疲憊的小鳥終於找到了棲息之地。我在心裏默默地對她說:“小染,你千萬不要原諒我,那樣我的心裏還好過一些。”從我六歲那年就明白,往往寬容比責怪更讓人難過。

我六歲那年,同齡人中突然興起了一陣運動新風——“踢毽子”。我讓鄉下的奶奶在她飼養的家雞身上拔了幾根雞毛,製成毽子,一放學就在家裏刻苦練習。有一次我右腳用力過猛,讓客廳裏擺放的古董花瓶玩了一次自由落體運動。

據說那是在我姥爺和我二姥爺還沒建立“睦鄰友好關係”時,我姥爺賭氣買下的。後來聽我姥爺回憶說那是在一界拍賣會上拍下的,當時二姥爺也在,老哥倆把價格抬到了最高點,最後還是被我姥爺拿下。忘了說,當時我姥爺是有名的翻譯,和洋人都有良好的交情,和鈔票自然也親密無間。就是這樣一件“寶貝”,讓我用被幾根雞毛綁成的毽子“踢”碎了。我當時心裏很害怕,慌忙找了塊破抹布包裹起來,鎖在了我屋子裏的小抽屜裏。我娘發現後問我花瓶去了哪裏,我目光堅定地重複:“不知道!”沒想到我娘非但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反倒把我帶到樓下的小超市裏買了很多好吃的東西。

之後的幾天,我娘都對我格外好,我的心情壓抑到了極點,有好幾次我都想告訴她實話,可一想到可能接踵而來的一頓暴揍,我就把要說的話一次又一次硬生生地咽回肚子裏去。可我每晚都會做相同的噩夢,大鼻子的皮諾曹冷眼警告我:“你不誠實,你是要長大鼻子的!”多少次,我流著眼淚從噩夢中驚醒,醒來後摸著鼻子發誓:“等到天亮一定對母親講實話。”

終於,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我娘領著我的小手去買我愛吃的肉包子,當我娘把薄皮大餡兒的包子送到我嘴裏的時候,我徹底崩潰了,哭得跟讓人揍了二十拳一樣。我邊抽泣著邊把我打碎古董花瓶的“罪惡行徑”向我娘坦了白。我娘目光嚴肅地問我:“知道錯了嗎?”

我點頭如搗蒜:“知道了,知道了。”

“那你說你哪錯了?”

“不該打碎花瓶,還藏起來。”

“還有呢?”

“還有?哦,還有就是不應該不及時向您坦白。”

我娘伸手抬起我的小臉,認真地看著我:“不,孩子,你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裏。”

我懵懂地看著她,可憐巴巴地渴望得到提點。

“打碎花瓶固然有錯,但你最大的錯在於你不誠實,你不應該騙我說你不知道。”

“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敢了。”

我娘慈祥地摸了摸我的頭,沒再說一句話,隻是,肉包子,在那以後的兩個月我再沒有吃上一口。

這就是我娘,其實她早已經知道是我打碎的花瓶,可是她不說,她用她的“寬容”讓我自己麵對良心上的譴責,最終把我推上了“坦白從寬”的絕路。在我連續做噩夢的那幾天,我突然明白寬容的另一種力量,那是一種不如被暴揍一頓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