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捌章生離死別
我從未想過要去搶奪別人所有,即使是感情,我也知道先來後到的道理。而離朔所謂的陰險手段就是一場巧合,或是早早別人算計了。明明可以與我毫無相關,我隻要繼續自己的單戀便可,但是就這麼身在局中。或許是我一向懦弱的原因,在外人眼中我十分冷漠,我不在乎熱戀中有多激情,而我最害怕的便是丟失自我、拋卻自尊和自立後又被所愛之人不容。當激情退下後,你必須一個人去承受自己從未考慮的一切。曾經的我從未對離朔表白過心意,因為我向來是以最惡的心思去揣測他人,以最卑微的態度來衡量自己,若是讓他知曉了必定會受到他的厭惡,再也無法在他身邊待下去。年少時雖修習了佛法,卻無法放棄心裏的念頭,求而不得的煎熬讓我雪藏了這種心思,不過最終還是被抖了出來。這種單戀也不過是被翻出曝曬在陽光下,現在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人總是會放棄的,再尋求另一條路。我大概做不到宛越托付的事了,唯一能補償的隻有阻止離朔墮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九幽陰時的血月已經升至中天,祭壇上的白霜染上了一層血色,同時映照得還有漫天煙火的絢麗色彩。整個大胤熱鬧極了,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歌舞升平中,有誰會料到今夜便會是淵延的噩夢。我還算清醒地被離朔毫不留情地扔到祭壇中央,體內的疼痛也漸漸平息下來,隻是四肢無力,全身被縛。身下是早已準備好的陣法,而離朔也換下那套繁複華貴的喜服,一襲玄衣,好似多穿一秒,與我身上的喜服相應都是一種侮辱。
離朔麵色依舊陰冷,但從他閃爍的暗金色眸子中我可以看出他是多麼興奮。隨著骨節分明的雙手結起我從未見過的咒印,我身下的符咒漸漸亮起了白光,在陣的四個方位上也分別顯現出四把神器——那是劃分人界與其他幾界的疆域標誌,天帝特地降下的防禦,竟被離朔拿到了手!我神色一凜,沒了四方神器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人界將會受到妖魔的大規模侵犯。怪不得上官夭華被我打發得那麼爽快,恐怕她早就得到了家族消息趕去斬妖除魔了。最近一直將注意力放在阻止離朔複活宛越的事情上,居然忘記了玉清泫在臨走時囑托的事:奪回四方神器。看現在的架勢,四方神器在離朔複活宛越的儀式上十分必要,既然奪回它們有利於我阻止離朔,那麼我便順道收了它們。
我嚐試調動起體內的靈力,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身體和靈魂,慶幸的是那股將我折磨得痛苦不堪的魔氣已經不見了,隻可惜離朔加在我身上的鎖鏈讓我不能使出全數力量。這鎖鏈看起來十分眼熟,上麵玄奧的花紋一直盤旋在我的腦海裏,讓我不知不覺中居然聽到了曼珠的歌聲: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我渾身微顫,當下了然這鎖鏈的來曆。三生石,曼珠、沙華,黃泉冗長寂靜的歲月裏,這鎖鏈封印這那個人。
在我思緒遊離間,離朔已經激活了陣法和四方神器。四方神器冒出的紅光直衝九幽陰月而去,那輪巨大的血月表麵浮現出同樣的符文,與地上的遙相呼應。身下的陣法瞬間灼熱起來,符文化作點點灰燼,一點點擴展,地麵好像張開了一隻饕餮大口,竟可以看到下麵不停翻滾的岩漿和焦黑的土地。我所能支撐的地方越來越小,並且地麵不斷下沉,一陣陣熱浪交織著吞噬生靈的死氣撲麵而來;最糟糕的是陣法還在不斷擴大,一直往祭壇周圍延伸。身下不斷傳來嘈雜的忽高忽低的嘶吼聲,我定睛一看,岩漿和焦土裏有無數掙紮著的怪異生物,似人非人,似動物卻有人的麵容。而離朔他早已虛浮在半空中,口中念念有詞,一隻發著七彩光芒的白玉小瓶出現在他手中。我知曉那是能容納並凝聚人靈魂的器皿。人的靈魂不似妖魔神仙那般得到過修煉,脫離身體也可存在;人的靈魂一旦失去承載的容器,若不入輪回,過不了多久便會消散或是落到修羅之主的手中。人間所說的厲鬼,不過是沒被修羅之主吞噬而偶然中獲得了修羅界的力量的遊魂,已不得入輪回,注定是魂飛魄散的結局。離朔手中那個玉瓶中應是為宛越靈魂準備的最佳容器。
“嘭!”一朵巨大的煙火在深色的天空中炸開,映照著離朔的臉陰影不明。他低頭看我,眸子裏的厭惡被憐憫所取代,居高臨下地在同情一個陌生人。我瞳孔猛地縮緊,就算早早料到離朔對我的無情,可當事實來臨時我卻怎麼也忍受不了這種委屈:放不下是真,灑脫都是強顏歡笑。我所求的不過是他的一份信任,而不是這種看到惡人嚐到惡果而不忍的同情!我垂下眸子,喉間發出低低的嘲笑,碧色的眸子裏醞釀起憤怒和絕望的風暴。再也沒有更糟的了,對吧。